姥姥的爱情

不知怎的，总是觉得姥姥那辈连吃饭都泛着艰苦的酸辛的人之间是很少有爱情的，至少她和我姥爷应该是这样的。

记忆中的姥姥似乎从来都没有夸过姥爷，一直在说小气执拗的姥爷的各种缺点，因此我一直感觉姥姥对这段婚姻很不满意，也表示理解，毕竟在那个荒乱的年代大多数人找伴侣应该只是为了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一个完整的家。（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也说不清姥爷的缺点，只记得小时他下棋时我像条小狗一样在他身边绕了半天圈他也只会挥挥手将我逐去姥姥身边，只记得他那因为长期吸烟而发黄的手指和他视为珍宝的老花镜和剃须刀。

初中的时候姥爷摔倒了一次，以后再也没有站起来了。记得那天清晨早早地被妈妈叫起来，她猩红着眼睛让我跪下，我看到烛光里躺在床上的爷爷，穿着龙袍一样的衣服，盖在白布下面，在烛光里摇晃。可我看不清他的脸，冬夜的冷风吹动着门窗，“咣咣”，我听见舅舅们责备姥姥――姥爷明明是前一天晚上离开的，为什么到今天清晨才告诉他们？我听见了怯懦的姥姥说了一句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她说，“我想再陪他一会”，她说，“我和他怎么也是过了一辈子，我感觉到他的心不跳了以后就想着再陪他走完这一路”，“他怕疼，以前生病时不让我碰他，那时我想再陪他睡一觉”，“他走了我应该也快了，我把他送走以后就等着他来接我了”。

那晚姥姥听到姥爷呻吟，说疼，说牛头马面来抓他了，姥姥为姥爷擦汗，擦着擦着姥爷渐渐不动了，终于感觉不到疼了。而我难以想象姥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安静地把姥爷揽在怀里，直到他逐渐冰冷。

也许我真的不懂爱情，但我想，姥姥比我懂得多很多，很多。

姥姥的爱情没有山盟海誓，只有最后一刻的陪伴，历经沧海桑田后的淡然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