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会让过去凋零颜色,从一个夕阳到一个黎明那样消散,然而我享受北海的风,它的寒冷会让人忘了凋零。
大概待在这里很久了,这是在他走后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的确如此,我看了看节杖,它的毛都秃光了。我已经很久没听过那么多话。他打乱了我品味孤独的节奏。
他大口喝酒,大谈弩箭的威力。
我喜欢听他的故事,他说故事的方式就像用蘸了金粉的笔描画那副早已腐烂不堪的盔甲,他骄傲着过去却又自相矛盾,讲到无可奈何处时他已颇有些醉意。
我喜欢听他的故事,他说羊腿的酥香胡马的健硕。他说人生如朝露,倏然而已。
“你见过泥塑吧?”他推了推圆锥形的皮帽,眼里的血丝纵横,“就是陪葬用的人俑啊或者神的塑像。人们先想出一个神的样子,一个完美的神,然后在泥上捏啊揉啊,有时候挖去一些,有时候添上一点儿。没有一块泥是天然像神的,它们是泥坯的时候就注定要被塑造。曾经我们都是泥坯,而现在的区别显而易见。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神的时候,你是英雄而我不是。”他说他搞不懂有无怎么相生,只觉得天高地迥他不过是形影相吊的过客。“干嘛塑像非得一个。膜拜它赞美它的人都趴在它脚下。他们本来是站着的,见了这神像就直不起腰了,他们对着这完美的像自惭形秽,他们照着这个样雕刻自己。我曾经就是这样一个,带着五千兄弟的弓弩不断地洞穿自己。无数个白天和黑夜的折磨让我绝望我突然感到厌烦,我感到厌恶。我感觉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我就是一个神,一个自己的神,不用琢磨。”
他等我说,反驳他或者同意他。我指了指我的头发,花白凌乱:“人生即使是梦也要做个好梦。我选择它相信它,我付出了时间的代价,你让我否定它?否定我十几年的坚持?否定我一辈子的梦,否定我自己吗?”
他走了,马踩在雪地上蹄声更沉闷。我呆呆地想我的切磋琢磨。我努力地信着它的美,即使寒风中瑟瑟发抖也无时无刻不销割那些多余的皮肉,我听着泥土剥落的沙沙声陶醉着痛苦的快乐。难道它不美吗?难道还有别一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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