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七月下旬,刚从农校中专毕业的我被分配到一个乡镇农技站工作。那年我刚满19岁,除了书本知识外,对人间烟火是懵懵懂懂的。
我分去的农技站虽说是乡(镇)农技站,但驻地却是在一个全乡最大的村委会。由于农技站刚从乡政府驻地搬出来,办公房子还在建设中,农技站工作人员暂时寄住在村委会里。
这是一间典型的壮族民居,解放前是当地一家地主的房子。从门外大路上登三级台阶就进入大门。大门后是煮饭吃的地方,然后是一个院子。院子用青石板铺成,石板已经磨的光滑,一看就知道很有年头了。院子东侧有一棵梨子树,树上结满了拳头大的绿色梨子。墙角有一道小门,小门外边有一块菜地,还有一个厕所。院子西侧有两个房间,是村委会干部的宿舍兼办公室。院子后半部分是一楼一底木板吊脚楼楼房,楼下由三排柱子支撑楼房。楼顶离地面高度不过一米六、七的样子,个子高一点的人进去还得低头。那里没有铺石板,黑黄色的泥土地面潮湿阴冷,空气中夹杂一股刺人的霉味。本来嘛,按照壮族民居风俗,底层不住人,是关牲畜用的。总之,这是一间老房子。
在农技站站长的引领下,我的宿舍安排在紧挨楼梯的一个房间。房间都很小,一张木板床,一张旧办公桌占去了一半多的空间。象这样的房间整个楼层也就四个而已,一只角一个。中间有一张长方桌子,周围摆放着好几张四脚板凳。站长说,这是村委会开会用的。
工作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农技站其他四位同志中,三位请假回了家,一位到州上开会。吃过晚饭,村委会的两位同志也回家了,偌大的一间老房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天黑了,我关上大、小门,上好门闩,再在大门后顶上一根木棒,然后上楼进房间,点上煤油灯,看起杂志来。房间中本来是有一个电灯的,但电压很低,一个25瓦的白炽灯泡钨丝象一条红色的毛毛虫,发出淡黄色的微弱灯光,根本无法用来看书,而且晚上十点半,电就停了。
第一夜就平静地过去了。第二天晚上,睡梦中我被一阵聊天声闹醒。我打开手电筒照了照手表,已经是半夜两点多钟。我想可能是村委会背后人家在聊天,听声音有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只听“伙喽”、“伙某”、“必侬”的,偶尔夹杂“革委会”、“最高指示”等汉语词汇,其他的我也听不懂。我关上手电筒,闭上眼,也不知多久就又睡去。
第三天半夜,仍然是一阵聊天声吵醒我,时间是三点多。我心里想,昨晚都聊了一晚上,这家人怎么这么多话,这个时候还不睡觉。听声音还是昨晚那三个人。
第四天,还是一阵聊天声又吵醒了我,时间差不多四点了。还是那三个人,只不过声音更大、更近、更清晰,似乎就在楼下一般。
我坐起身来,披上衣裳,打开手电筒,穿上鞋子,“吱”的一声拉开房间门。说也奇怪,也许是那三人听到了我的开门声,居然一下子闭了嘴,整间房子突然安静了下来。我用手电筒四角照了照,然后沿着木楼梯,“嘭,嘭,嘭……”,一级一级走下楼,并用手电筒照了一楼楼脚,院子,大门,小门……哪里有什么人了!
第五天是赶集的日子,农技站的几位同志早早就回来了,老房子又恢复了人气,晚上也热闹了。吃过晚饭,我们几个人就在会议桌上玩起了扑克“升级”游戏。我睡的踏实了,半夜再没有醒来,也没有听到那三人的聊天声了。过后,我有时会想,这间房子的东侧外隔一块宽四米左右的菜地与一农户的土墙相连,墙上连窗子都没有一个;西侧和后侧均有一条三、四米宽的石板路与农户家相望,那三人的聊天声能如此清晰地越过石板路,穿透隔墙,那得是多大的声音啊,难道不影响隔壁邻居吗?
也不知过了几年,已经调到县城的我碰到了原来的一个同事,聊起了当时的事情,他跟我说:他听寨子里的老人说过,文化大革命武斗期间,村里集市上打死了一个女老师,一个粮管所工作人员、一个供销社营业员,尸体就拉来停放在村委会那间老房子底层。尸体下铺了一层稻草,尸体就躺在稻草上,盖了一张草席,一直到尸体发臭流尸水,才有家属来收尸下葬。
我的天!感情我听到的是那三个“鬼”在聊天?幸亏那时的我什么也不懂,否则我不知要吓出什么病来。(2022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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