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赶在食堂阿姨“清仓”之前，我拿到了今天的午餐——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午餐。
与同事挤坐在一张小长桌上。或许是连轴转了一个上午的缘故，大家都有点兴奋。
啃着红烧猪蹄——没有任何悬念，猪蹄带着“廉价肉制品”特有的“肉味”，嚼着已成铁锈色的藕片（虽然我脑子里在拼命脑补叶圣陶老先生“故乡的藕”的形象），喝着明显告知你“这里的盐不要钱”的豆腐汤，我们三个人——其实是四个人，那个一言不发的是一个“新人”（可以理解）——热血沸腾地“如果”了一把。
把话题引向“如果”的是那位啤酒肚已然掩藏不住的男同事。他一句“前些年还不是有可以提前退休五年的政策吗”，一下次勾起了我与另一位女同胞的无名怒火。我恋恋不舍地扔下已经啃得不剩一点“胶原蛋白”的猪蹄小骨，愤愤地吐槽：五十岁酒退休多开心，而且工资奖金照拿。如果是我，我马上……
现在不是说要延长到六十五岁吗？
男同事煞风景地抢过了我的话头，我突然有种被呛住的感觉，赶忙把汤匙伸到碗底，捞上一两块比方糖还小的豆腐塞进嘴里，很没有底气地嚷上一句：我才不干呢！干到六十五岁不要命了呀！
对面的女同事，满脸笑容：哎，我原来单位的某某长病假，一个月还有三千多块工资叻！四金一样也不少，日子可逍遥了！
一句话，肯定把你们领导搞定了呗！
快咽下去的豆腐差点没被吐出来，想想我每天披星戴月地工作，挣得钱也不见得比某某多，我就突然愤青起来，更让我不能忍受的是我知道这某某的老公特有钱，儿子初中毕业就去国外读书了。恍惚间，我原本还旺盛的食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扔下筷子，我不无伤感地对着对面两个兴致正浓的人即兴抒情起来：如果我年轻十岁，我一定辞职……
现在经济比十年前更不景气！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男同事很冷静地给我泼了一盆冷水，于是脑海中只剩下毅然决然离开央视的某位名主持的背影。在背影的阴影还来不及散去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竟然瞥到单位的领导正不疾不徐从我旁边慢慢走过。我扭过头，一脸堆笑，对着始终一言不发地新人说：你千万别学我！我这是不求上进！
……
把剩菜（铁锈的藕、色系明显偏黄的青菜以及实在无法喝下的只剩水的汤）倒入泔水桶走出了有些闷热的食堂。门口一株桂花开得真旺，淡淡的香味似有似无地萦绕鼻翼。接着刚才的话头，我继续大发宏愿：如果我辞职，我就去搞个私房菜，弄个桂花宴……
据说桂花开得越是旺，空气污染越严重！
那位男同事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又一次打断了我。我斜睨着他此刻更加明显凸出的肚子，终于暗下决心：我不会再“如果”了！
年轻的时候，看叔本华的书，觉得他老的理论怎么这么悲观，而此刻却发现叔本华简直是大神：生活是苦的。
是呀，生活怎么会不苦呢？不苦我们又怎么会知道“甜”的滋味？
微雨中，桂花略带甜味的香气竟然有了扑面而来的架势。即便没有了“如果”，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谁说不是呢？
写于丙申年九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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