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

《秋雨》

京都的枫叶，一到秋季，就像被浸润在被称为“人类”之物的血管里。一片片宛如被血液浸润，鲜红地泛着光泽，并且散发着某种独特的香气。枫叶在风中飘动的样子，似乎是毛细血管在濒死之人身体里的微薄挣扎。但是，正因为秋季是沉默代替言语的季节，才能为枫叶赋予那么一层与疾病，死亡，尸体有关的意义。在昔日京都的罗生门脚下，埋了多少人的头骨呢？这一点也许没人知道。在良与恶之间，永远有那么一面罗生门，一面是人站着的地方，一面就是彼岸。人只能穿过门，人也穿过了门。

秋日的一天，纪子前往神社，给她已经死去的丈夫扫墓。她的丈夫是一个窃贼，前些日子她的丈夫在偷窃之时不慎从屋顶跌落下去，他的头部重重地砸在老石板路上，脑浆与血液像烟花一样四溅。传言，目睹他死状之人，都无一例外做了噩梦。但是，由于他生前是一个窃贼，所以当他死亡的消息流传开来时，众人则无不庆幸。大家为一个窃贼的死感到高兴，认为其罪有应得。

纪子丈夫原先是一个裁缝，后来由于大量纺织机器的引入，纪子的丈夫遂经营不善而破产。为了还债，他被迫融进无垠的漫漫长夜，在黑夜里干着一些并不光彩的勾当。

“很多事情本来不该变成这样，我是被迫的。”这是他经常强调的一句话，“纪子，我们原先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了，从生存这个角度而言，世界上没有人有错。”

纪子依然想得起丈夫化身为窃贼前那和蔼的面容。化身窃贼前，他喜欢坐在店铺的门前，静静地喝茶，时不时和过路的人问好。但是，当破产后，丈夫的脸色变得沧桑了很多，原先温和的眼神中则交杂了几分险恶，更贴切地来说呢，也许是兽欲。毕竟以前的丈夫有高尚道德的束缚，而他最终为了活下去而将这一事物像是解下腰带一般，将其折叠好放在一旁，以便日后再次系上。可惜，他没有再次系上这一腰带，便化身为多数人的噩梦了。

纪子想到了这一系列事情，不由得趴在丈夫的墓碑前哭了起来。眼泪洒落在墓碑上，如同秋雨打湿岚山火红的枫叶。

也许是伤心过度了吧，纪子竟趴在丈夫的墓碑上，浅浅地睡了过去。

“纪子！不要过来！”

纪子听到这个声音之时，发现丈夫正站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上，举着手，作出停下的示意。

“啊？”纪子感觉头重脚轻，一阵眩晕，她发觉自己竟也站在屋檐上。此时秋风四起，寒意侵入了她瘦弱的身体，像是刀刃一样插入她的血管。

“你怎么......”纪子忍受着身体上的痛苦，小声地发问道。

“你，不要过来。再向前一步，就是地狱啊！”丈夫的眼睛，此时似乎闪烁着星光，犹如冬季的银河那般皎洁。那一种兽欲与凶险，现在或许已被秋风刮散。

“我这次大概率是逃不掉了，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被众人唾弃。但如果我就那么死了，也许是一个好的结局吧。”此时，丈夫的嘴角扬起了，在一片黑夜之中，微微扬起的嘴角犹如天上的的弯月，一刀刺入人的心脏。

“请......请听我说......”纪子想向前跑去。但当纪子还没把话说完，一声爆炸般的喧闹打断了纪子的话：

“啊，抓住他！他就在那！”

“很抱歉啊，还有很多话没有说，但我相信，我的所作所为的意义，远远大于我的言语。”

丈夫跳了下去。

此时，纪子醒来了。天空此时下起了点点秋雨，纪子眼眶湿润，也许是被雨水打湿的吧。刚刚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梦境？纪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而雨点愈来愈大，击打着枫叶，催促着纪子快点归家。

京都的雨下了一整晚，狂风也在夜间呼啸，吹落了青核桃，也吹落了酸木梨。

纪子逐渐地沉浸在雨声中，想到今天发生的一些事情，最终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