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人家

沿山间小径，行百十余步。见半山之处，有屋三间，桑树为篱，圆木为门，红砖青瓦间，尚有果树数棵，杂乱于屋后、园中。青果累累之时，常使稚童垂涎欲滴，留连不去。

向南山坡，有瓜田数亩。居中处，有茅屋一间，有戴笠老者，卧于上。其时尚幼，难抵瓜香之诱，常于午中，老者酣睡之时，潜行其间，不论生熟，择其二三，惶急远去。

山深林静，偶有人过，但闻犬吠，不见人声。犬声急促，闻之心颤。行人必急而过之，或执棍携石，或呼喝连连，以壮其胆。待过之，隐有湿汗如浆。

山中有泉，水涌不绝，绕门而过。水深半膝，常有鸭鹅，悠然其上，有如禅定之僧。行人欲入山，必越溪而上，故常扰其清修。鸭尚可停而观之，鹅则修行尚浅，遇之，则怒。越水而出，张其翼，伸其颈，啸而逐之。行人惧而远遁，鹅则闲步归之。

离屋数十步，有坟数冢，星点其中。山风徐来，四旷皆静，少时往来，见之，心有恐意。遥想夜时，磷火出没，夜枭鸣之，林风和之，居此屋者，其胆魄，使人心折也！后读书渐多，窃以为隐者也。每每沿溪逐鱼之时，常停于水中，见屋中人，荷锄而行，飘然来去，隐隐有出世之姿，心向往之。

待年岁渐长，沿山径而行，见其屋亦在，犬吠亦然，恍如旧时，然心境已老，不复稚子之念也！屋已老，林已稀，绕门而过之水，堪堪没脚踝。

山水皆有情，人老它亦老。山在水在屋亦在，只可惜旧人已老，当年犬吠无。唯有山脚处，坟莹点点，年年添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