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雪,冬天就會不倫不類;如果不憧憬雪,人就長大了。這實在算得上兩條亙古不易的真理。綠城適逢風雪一場,冬天開始美了,許多人似乎長不大了。我要算在這其中,因為我發現了雪時的三件幸事。
漫天飛雪,本身就是件極雅緻的事情,這種雅緻是所有人都能夠享受,無論凡夫俗子,抑或士卿大夫,芸芸眾生無不可擁有。這本身就是種幸事。而我要說的,卻是幾乎更微不足道的雞毛蒜皮。
要說這第一件幸事,便是雪前無雨。想必大家都是心領神會的,中原地區,往往雪前有雨,或是偶爾一陣,或是持續數日;或是跌宕起伏,時消時有,或是隱隱約約,綿綿不絕。但無論什麼模樣,雪前有雨,總歸掃除興致,讓人喪氣丟神,失去神采。為什麼我要這麼說?原因簡單,以我個人的生活經驗來看,經管同是水汽所化,雪前有雨先落,雪必潮濕且重,一頭栽下,似蠢熊倒地,笨猪卧圈(原諒我用了誇張且不恰當的比喻),失去靈性,實在可悲。
若是沒了先前的雨水,干雪較之濕雪遠遠輕盈翩然,如寒風之落梅,若夕陽之蒲公英,美感十足,動人心脾。綠城這一場雪,聲勢也算不小,模樣也算忠義,美則美之。唯一不足的,雪前雨水綿延,潮濕陰冷,因此雪浸了水意,格外沉重,沒了翩然若舞的意境,雪也就失去了醇味,難把人醉個酩酊似泥了(雖然我有所陶醉沉迷,卻能自拔,實在遺憾)。
這樣一說,許多人要責怪我吹毛求疵,洗垢求瘢了,瑕不掩瑜這是我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單我所言,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但我依然如是說,只是表一表我的意見和心聲,所以接下來,我要說的第二件幸事,必定依附爾眾,實我不願異於人而已。
萬物生於世,存於世,必有所相形,我一向以為聲音也是種痕跡,是人物所有的一種形狀。雪亦如此。單單以雨聲為例,或綿綿密密,隱隱約約,幾不可聞;或淅淅瀝瀝,聲聲入耳,如絲如竹;或噼里啪啦,聲勢浩大,如瀑布翻騰。不勝枚舉,不一而足。雪也有聲跡,在樹梢尖上,在路人腳底,偶爾也在喜鵲嘴裡。每一種聲跡都是一首妙不可言的詩歌,從每個角度詮釋雪的奧義。我今單談談腳下的雪的聲跡。
雪勢浩蕩的話,不出一夜,管你如何污穢難堪,也叫你銀裝素裹,分外妖嬈。北風凜冽,稍稍吹過,雪便冰住,路人行色匆忙,踏雪而歸,不消一會,再無痕跡。唐代有個叫劉長卿的詩人,寫過一首好詩: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這一首詩,僅一“犬吠”標明聲形,卻處處有雪聲溢出詩外。綠城初雪第二日,風雪依舊。我曾早起,步行上班。路上行人,無不蹣跚。雪把世界其它所有的聲音都消弭殆盡,獨獨留下自己的聲音。沉心靜氣,你聽,這來自雪的餽贈,大自然的恩賜,無時不刻不盈于耳畔。咯吱、咯吱、咯吱,每一步都留餘妙音,仿佛這邁步的動作即是為這聲音所生。我一步、一步、一步,走過去,不是為了上班,不是為了生活,是為了單純的聽到,落在心坎里的雪意。當我晚上下班,我迫不及待,尋找冰雪的道路,道路積雪多被清除了,所剩的也多污濁了,我安慰自己,能尋到已經很不容易。一步踏上,又是一趟不歸之旅。
雪時聽聲,實在算是第二件幸事,想必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體會,自然不必我連篇廢話,累贅啰嗦。綠城風雪交加,在很多人看來,並不是什麼好事情。所以僅僅一夜時間,城裡人就開始大動干戈,熱火朝天的除雪。我有些覺得反感,但其實這并沒什麼用處。於是,我只能回憶往昔,懷念過去,撫平心中坎坷。
猶記少年時,鄉村也有這般連日大雪,累日不溶,下學后田野間玩耍,樂不思蜀,以致家人來尋,一頓好打。哭爹喊娘,雪里打滾。每每憶及此,便忍不住搖頭髮笑,旁人皆乜斜,離我而去。我也不以為意。
我還要說一說第三件幸事。任何一場雪,罷了能及時放晴,便是幸事。而這一幸事,我也是無意間發現的。前些日子出去除雪,正當晌午,我正走路,感覺背後有人跟隨,不經意間回頭,人影全無,反倒是見著自己的影子,不離不棄,緊緊跟隨。我忽然有些恍惚,自從入冬,幾乎日日不能見到太陽,陽光被灰色的、整日滿滿籠罩天空的、污穢厚重的雲層阻擋,不能順利到達地面,即使姍姍來到,也殘破不堪,污染許多,讓人扼腕。如今,背影清晰地倒映在地上,使我生出錯覺,誤以為眼睛老花了。我轉過身,影子也轉過身,我們面對面,相互看著對方。我差點忘記了除雪的任務。
也許蒼天窺視到了我的享受,故意刁難,不一會便迅速地陰沉了臉色,我看著自己的影子一點點地、慢慢地消失,若隱若現直至不見。我怎麼也不能在地上找到絲毫殘留的影子,我有些懊喪,憤懣地離開。可我應該埋怨什麼呢,我當懷感恩,使我能見著自己我影子,使我擁有片刻晴朗,使我享受這雪時的第三件幸事。
不過,說心裡話我還是有些遺憾的。中原地區,雪後若晴朗現日,必定雪融的迅速,雪色也不易久留;雪色若久存,便終日陰寒不能享受陽光。綠城即是這般,終日不能見到明晰的太陽,雪色也不能長存——城裡的人們樂意積極的除雪。
三件幸事,已經說完了。按理說,這篇文章也該結束。但我寧願多幾句廢話:願還有雪來,願還能有幸事使我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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