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27

    村口有条大马路，马路旁有条宽阔的渠道，沿着大马路从一个村落流向另一个村落，在马路的两旁就是上村和下村，外婆被上村人收养就嫁在村里，嫁到下村。于是我的外公家与我的老外公家就隔着一条河和一条马路。

        我从小就在外婆家长大，爸爸妈妈在我3个月大的时候就出远门去打工，把我留给了外婆抚养。直到我读完小学才离开这里去市里读初中。

      小时候村里人就喜欢调侃我说：“你是不是捡来的，不然你爸爸妈妈到何里去了？”这时候我就躲在外婆怀里哭，问外婆我真的是捡来的么，外婆笑着说：“傻孩子爸爸妈妈在外地赚钱咯，你才不是捡来的哩！”我相信外婆说的话，便不吵不闹好好听话，相信等爸爸妈妈回来的那天一定会夸我乖的。

        外婆的养父养母，我喊他们老外公和老外婆，而他们喜欢喊我米米。老外公喜欢拉二胡，那时候是暖春时节，老外公经常来外婆家带我玩，初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一把高椅子放在屋檐下，老外公就坐在椅子上拉着胡琴，而我会搬出小板凳坐在老外公旁边故意用手拽着老外公拉二胡的手的袖子，随着老外公的手一拖一拉，调皮捣蛋，老外公气急败坏，二胡拉不成了，老外公便拿出瓜子诱惑我，给我剥好壳，有了吃的我便专注吃，这下他便继续拉起胡琴。

      时光总是无情的，他总是悄无声息地带走达到生命期限的人，昨日嬉笑与温暖都被存留在回忆里。老外公走的时候，我还很小，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举办丧礼的时候，外婆只是告诉我老外公睡着了，要睡久一些。

      老外公离开了后老外婆便是一个人生活，记得那时候老外婆经常要去后山耙柴，后山就在上村的屋后，暑假的时候还经常偷偷跟着一些大孩子结伴去山上采野果，有山椒子、地椒子、花泡子……好是好玩，但每次都被蚊子咬得个半死，手臂上小腿上全是红包——老外婆耙完柴便下山来喊我：“米米，米米…”直到我出现，那时候我上小学每次都值我放学回来，于是匆匆放下书包就跟着去提柴，下山的时候，她会用严厉的语气告诉我：“别光顾着看前方，要看清楚脚下。”    我听完缓缓低下头像受了委屈一样不说话。  外婆不想让老外婆去后山，觉得老外婆八九十岁了去后山上上下下甚是危险。

      果然老外婆还是倒下了，下山的时候摔断了腿坐在地上起不来，是后来从山上放牛的人回来发现的。我的外公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平日要去诊所值晚班，为了方便照顾老外婆便把她从老屋接回了外公家里，吃喝拉撒都得有人照顾，有时候外婆一人照顾不来，便会喊我帮忙抬脚，几个月后老外婆伤好了，她坚持要回老屋住，外婆不肯，说除非他不再上山才肯答应。老外婆退让了说不再去了。平日里老外婆拄着拐杖提着竹簸箕在马路边在村里拾起树枝干草，再到后来老外婆还是摔跤了，这一次是在自己家摔的，这次却中了风，不能正常讲话了。

  老外婆最喜欢的孩子其实是大阿姨，大阿姨来看望老外婆的时候，老外婆认出了自己的外孙女激动不已地想说些什么，但始终听不清楚老外婆讲的话。大阿姨安抚着给老外婆换了新衣裳，给她擦嘴角流出的口水，但无法交流，只好讲给老外婆听。从那以后我经常要给老外婆送饭，过了一段时间老外婆情况好转了些可以正常讲话了，有时候一个人太孤独了是会和自己讲话的吧。好几次我送饭的时候老外婆独自一个人坐在堂前，还没进到屋里在门口就隐隐约约听到老外婆在自言自语，好几次还把我认错，用颤抖的声音抬着头问我：“你是平仔吗？”（他喊我大阿姨叫平仔），第一次的时候便和他解释，第三次第十次的时候便不说了。除了送饭外，还要帮她提水，用小水桶去村里最干净的井压水填满水缸。老外婆家是好几十年的木头老房子了，家里有些虫鼠蚁什么也不奇怪了，有一回我去给他提水，来的时候她便提醒我把水桶的水倒掉，厨房里有些暗，等我提出门口准备倒的时候，好家伙，一条黑蓝黑蓝的筷子般粗的蜈蚣泡在水里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死了，可第一次见这东西的我，顿时头皮发麻久久不能平息，好在是一条蜈蚣尸体，迟钝了一会我便继续提水去了，但实在是害怕这种毒物，把桶子清洗了好几遍才开始装水。

      后来我读了小学要去市区上初中再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待着村里了，偶尔假期会回来住上几天。年岁到了，老外婆还是离开了。老外婆去世的那时我还在上学还未放假于是向班主任请了假带着作业，被舅舅接回了家里。那时追悼要请戏台唱戏，还有人假哭，那一晚歌声很晚才停。事实上我是写不进作业的。我抬着头看看天上的星星，是不是有个更亮一点的，应该是老外婆照着我们吧！

      每个人都会有忘不了的回忆，过去的事总有些值得怀念，有时候会忽然想起从前，因为独自走在路上一人的落魄感，因为路过某地身边吹来的晚风，那种温度足以把我拉回旧时光里，回想起那些忘不了的人，和那些平淡如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