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老虎

作者: 记三食二 | 来源:发表于2020-03-05 17:40 被阅读0次

    peace

        “老虎”就住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印象里,“老虎洞”一直是紧锁的,他不说话,只扯着嗓子瞎嚷嚷,声音大,沙哑,吼起来像极了老虎,铁笼里的虎,大人们都这么喊他。他好像怕光,头顶常年裹着一块烂布头,捂得严严实实,只有很热的时候,才会开一小口,我无意间撞见过,一道疤痕从下巴颏,放射状的,弯弯曲曲向上延伸,仿佛一只若大的手掌,在脸上四处摸索。全身上下,破破烂烂的一套粗麻长衫,样式跟这个时代很不相称,一件黢黑的军绿大衣,常年披在身上。“老虎”是跛子,一条腿走路,另一条悬空,全靠一粗木棍搀着,一只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活像电视里的教书先生。大人们说这老头有癔症,见人就打,惹不得,嘱咐我若见了可躲着走,可偏偏他又时常徘徊在离家有些距离,往开水房的那条小道上。

      农村的灶台连着炕,夏天开不了火,酷暑时节使用的频率远远没有寒冬时候高,开水房也就应运而生,小壶一毛,大壶两毛,大人们一般会给五毛,让自己孩子跑腿打水,剩下的几毛随孩子支配,我家却是不太富裕,花几毛给几毛。开水房收钱的是一老汉,干干巴巴的没多少头发,一只眼戴着眼罩,活像个强盗,打头次去见了有些许的面熟,其实他人不错,会送我雪糕吃。

      说“老虎”住的胡同危险是有点过了,毕竟我跟他打照面的地方基本是在往开水房的路上。往回走,每每碰到他在街上挥舞着拐杖,打的那些叼着冰棍从开水房里蹦跶出来的孩子四处逃窜,大概是馋他们手里的冰棍。他很少拿拐吓唬我,或许点头哈腰稍有成效,又或者只是因为我穷,下不得手,不过不是疯了嘛,哪里懂得这些。也有例外,一次天气热的无情,老汉送了我一根冰棍,本以为毕恭毕敬便是万全之策,想不到落场更加狼狈,暖壶碎了,冰棍也被老跛子恶狠狠地踩在脚底。自此,我打水也就要绕很远的路,安全一些。

      都是陈年往事了。前些日子,跟家里人闲谈起来

    “妈,你记得村子里的那个老虎吗”

    “那个老瘸子啊,死了,老死的,就前些年的事儿……也是个可怜人”

    “老死的啊,一把年纪了吧,走的时候也没人料理后事……”

    “他哥给他出的殡,上的坟”

    “哥?哪里来的哥”

    “开水房那老头”

    “啊?”

    “那老瘸子也是个可怜人,听你爷讲,早些年,两兄弟的父辈在镇上做收授古书的买卖,父辈走了之后,买卖也就自然落到了他们手里,那时候的老汉年轻好赌,不学无术,将手里的买卖拿去作了赌注,血本无归,反看弟弟,把买卖做的有理有条,其实出面帮他堵了几次窟窿,无奈是个无底洞,再借钱的时候,将大哥赶了出来。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还不上钱,债主自然不会放过他。”

    “后来”

    “你以为那老汉的一只眼是怎么没得,更可气的,他认为,是弟的无情才导致他现在这副模样,关系也就是从那时候破裂的”

    “再后来呢”我追问。

    “再后来,六六年,赶上文革,“破四旧,树新风”的无政府主义思潮在全国上下迅速蔓延,书画买卖一律作为四旧要被毁掉,老汉揭发有功,便做了“南山”(我家旁边的海带厂)的革委会副主任,隔天就带人抄了弟弟的家,烧了古书,家门也贴了封条,还给自己的弟弟扣上了“资本家”的帽子……”

    “他的腿是在那时候被打断的吧,人也是在那时候疯了……”

    “大概是吧,文革之后,有了政府,这些垃圾也就不敢再横行霸道了,“老虎”也被放回了自己家里。”

    “他死了,房子呢”

    妈没再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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