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智慧的生命远去了

                                马        军

一个智慧的生命远去了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上，总有那么一些特殊的人物离开我们，会在我们内心激起一种久久不能平静的涟漪，或能令人悲伤，或能令人哀思，或能给人一种特别的启迪，李嘉亮就是“一个给人一种特别启迪”的而又“久久不能平静”的人物。

        我和嘉亮相识于一个特殊的年代，我们曾经同窗整整一年。

一个智慧的生命远去了

        那是1980年春上，我和李嘉亮同时参加铜川矿务局高师培训班培训学习，培训的科目是物理教学。那个年代是文化革命刚刚结束不久，国家百废待兴，各行各业极度缺少人才，学校缺教师，工厂缺技术，企业缺管理，我们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走进高师培训班而相识的。我对嘉亮的第一印象很是平常，嘉亮是个有“残疾”的人，他一只眼睛失明，一只眼睛视力模糊，戴一副高度近视的眼镜，一只手还缺两个手指头。但是，我给这个“残疾”带上引号，是因为随着我对嘉亮的深入了解而肃然起敬、刮目相看。在班上他迅速成为“中心”、“灵魂”式的人物，嘉亮身上有种“魅力”、抑或是一种“魔力”，他对人有种强烈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源于他的坚毅、顽强、不屈的拼搏和奋斗。在我们师训班，嘉亮是学习最为刻苦的一位，每天晚上教室里的灯灭得很晚，嘉亮总是最后一个人离开教室，他的考试成绩总是第一；在我们同龄人当中，他显得特别的成熟、刚毅，当我们生活、学习遇到困难的时候，嘉亮总是有求必应，而且常常给我们以启示、激励、甚至是一种指引；1980年矿务局给4%的人升工资，这是建国几十年来第一次给人升工资，竞争激烈的程度可想而知。我们在师训班脱产学习，按说竞争不过在岗工作的人员，然而那年嘉亮就在那4%当中，这说明什么，说明嘉亮在单位的为人和能力不同一般；1977年恢复高考时，当年嘉亮就考上了大学，然而却因为身体原因，体检未能过关，而与大学失之交臂；嘉亮的“魔力”还反映在对异性的吸引上，1980年嘉亮已经结婚，可是仍有些女性对他爱得死去活来，这其中有他的弟子，有他的同事，这些“逸闻趣事”我在师训班时有耳闻，为此常常把嘉亮搞得是苦不堪言，人是不能对深爱自己的人无动于衷的，而且据说在他人生的几十年当中，这种“桃色”的新闻就没有间断过。中国人一旦提起这些带有“桃色”的事情，往往含有贬义的色彩，如果我这么写嘉亮，有违我的初衷，也是对逝者的大不敬。实际情况恰恰相反，它反映了嘉亮的人格魅力和对家庭的责任，嘉亮对异性有如此强烈的吸引力，足以反映他的学识渊博和精神的强盛，他的精神上的“雄起”早已掩盖了他身体上的“残疾”，嘉亮和结发夫妻“从一而终”，足以反映他对家庭的责任和担当。

一个智慧的生命远去了

        在我这篇对嘉亮的纪念文章中，如果仅仅只限于上面的记述，还不足以令人“久久不能平静”。1981年我们师训班毕业后，我们都回到原单位从事教学工作，如今多数人都从教师的岗位上退休下来，而嘉亮赓续奋斗的脚步就从没有停下过，他有一个梦想，他为他的梦想一直在顽强的奋进，他不断地拼搏、学习、进步，几十年来，他家里的灯光如同1980年在师训班的教室里的灯光那样，一直亮到很晚才熄灭。通过自学、进修，他从一个山区的中小学教师，华丽转身成为常熟理工大学的正教授，嘉亮既非212、又非985大学毕业，他原始学历就是个高中文凭，就是这样的底子，嘉亮成为中国高等学府的大学教授，这本身就是个传奇。这是嘉亮的不同寻常之处，令人敬重、为之叹息，嘉亮终身都是用一只微弱的眼光看着这个世界，用一只残疾的手书写人生，怎不令人扼腕叹息、唏嘘不已？

一个智慧的生命远去了

        嘉亮一生有很多的不幸，小时候由于矿上的管理不严，他不知从哪里弄到一个雷管，玩雷管炸瞎了一只眼、炸掉了两个手指头，从一个健全的人变成一个残疾的人；眼看功成名就了，唯一的儿子又离开人世，少年身残，中年丧子，年近六秩又罹患绝症，人生之大不幸莫过于此啊！嘉亮一生都在为自己的尊严而不懈地斗争，他的容颜本来已毁，他患绝症期间，颜容更是不忍卒睹，在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他拒绝见任何人，拒绝使用各种镇痛药物，他不知忍受着怎样的痛苦，肉体上经受着病痛的折磨，内心上忍受着精神的磨砺，他不愿意使用镇痛药物，冥冥之中期冀完成他未竟的事业。在临终前一天，他希望见到自己已过耄耋之年的垂垂老父母，嘉亮夫人不知忍受着同样的痛苦，从常熟独自驱车几千里带着嘉亮回到陕西韩城老家，嘉亮见到白发苍苍的老父母，已不能言语，唯有泪千行，嘉亮是要叶落归根？还是愧对父母不能尽孝？不能想象在嘉亮的最后日子里，嘉亮夫人是怎样独自一人照顾嘉亮，又是怎样把一个垂危的病人从常熟拉回老家的？

一个智慧的生命远去了

        纵观李嘉亮的一生，这是一个意志高度坚韧的人，一个身残志坚的人，一个不向命运屈服的人，一个精神高尚的人，一个不凡的人。嘉亮一生追求事业，追求人生的价值和人的尊严，他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在他身上充分显现着作为儒家文人的道义和担当，忠实践行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的儒家文人使命。嘉亮也是一个有着崇高信仰的人，一个执着的人，一个忠于内心的人，一个文化战士，一个大写的“士”。按照古人的要求，嘉亮实现了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之伟业。

        可惜的是，我们的队伍里少了一个积极奋战的斗士，我们的朋友圈里少了一个充满智慧的朋友，一个智者远去了！嘉亮，愿你的灵魂在天国里安息吧！

一个智慧的生命远去了

（在我给这篇文章结尾的时候，嘉亮的遗体安葬仪式正在常熟进行，就以我这篇文章为嘉亮送行。）

2017.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