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有过遗憾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将房间弄得狼藉满地的男孩，他愤怒的砸着桌子，“咯吱咯吱”，桌子承受着自从树木被砍伐以来最痛苦的人类情绪——甚至连风与雨的破窗而入，都显得矫揉造作了。
“你不会明白的岳泊宁，你是唯一一个让我那个……集团副总的父亲称赞的人……你知道吗？那天我爸……或许我要不干脆就改口叫他那个陌生叔叔算了——就那个人，他给你认认真真讲风险投资与马哲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吗？我活了19年，她妈的19年，我爸……我爸都没有给我讲过……我多希望他能给我讲啊……多希望……”
最后一句，“他肯定希望，你是他儿子，而不是我。”
我失言了，如同芥末般散在那里，心头的刺痛杀生了我的坚强，连骨头都酥掉了，胃和肝也死了，一阵阵恶心袭来，人又一次坏在了干呕的路上。
“岳，像你这样的人，会有遗憾吗？”
他忽然平静了，风雨声骤增，渐渐淹没了窗头的仙人掌。
“有……没钱。”
我淡淡吐出。
——比有钱，没有人能比过他，按照我们自家人的说法，这小子随手抖一抖，便是伊斯坦布尔的雅致与斯德哥尔摩式恋情，比起我们来说，他可以用钱买到爱情，可以用钱买到包装，可以用钱打击所有负面，随意花费，就有种指点江山的感觉。
可我不一样，我随手抖一抖，便只剩下罗曼蒂克末尾的谬误。我尝试过用文字换来尊重，可到头来，还不如两块九毛八的茄子来的划算，至少萝卜加棒子，可以掳获一群人的敬仰。在多变的现代社会，要想承认物质与精神平价，那么除非有一天精神可以换物。
他羡慕我，我也同样羡慕他，可略微不同的是，我会为他感到遗憾，这种遗憾不是对等的，作为兄弟来说，我会遗憾他拥有极好的资源却选择浪费。可站在他的角度，是否又在为我遗憾？遗憾我只是百无一用的书生，按照他的话来说，便是：
“岳，我真觉得你去搞文学是屈才了，我觉得你应该和我一起创业，我们可以干出一番事业！”
年轻人年少轻狂太正常不过了，更何况这是他喝酒之后的吐露，虽说酒后吐真言，可真言也分实际——他的狂，建立在他自己的自卑之上，他的才华，又建立在他自身的视野局限，没有看到别的才华横溢者的路数。
这无疑是可悲的——而我恰好踏入了这个悲哀序曲之中，和他一块悲哀的感受悲哀的声响，一遍又一遍环绕耳边。
只是遗憾不曾少——青年的遗憾太多了——虽然到了中年之后再回过来看这些年少遗憾，会释怀很多。但现在不行，你会为了春爱而遗憾，为了她或他而遗憾，为了升学遗憾，为了成绩遗憾，为了奖项遗憾，为了赞扬遗憾，甚至会为了一个挂名博士的空头赞赏而遗憾，会为了情话遗憾，为了誓言遗憾，为了家长的褒奖而遗憾，为了哭泣遗憾，为了欢乐遗憾，为了运动场上的撕心裂肺而遗憾，还为了音乐会上的死心塌地而遗憾……
“遗憾太多了，或许我们数也数不清。”
我蒙了一口白酒。
“但我希望我们都不要被遗憾困住兄弟。”
直到他哭声盖过苏格拉底后，我选择安然入睡。
【完】
by 佐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