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辰将那孩子安顿在悬陵山外的一户人家后,就回到幻空司里,见南沐雪不在殿中,就沿着小道来到百毒门内室。
南沐雪此刻正在研磨药粉,婉辰走到跟前,也拿起一束药草捣弄着,南沐雪见她心情挺好,问道:“那孩子安置好了?”
“恩,是一户耕田人家,夫妇二人均年过四十,家中没有孩子,就请他们收留了。”
南沐雪将粉末装到瓷瓶中,“我们出去走走吧。”
婉辰停下手里的动作,拿起手帕擦擦手,扶着南沐雪,“姐姐,去我那里坐坐吧。”
“好。”
二人来到了十八楼,南沐雪见十八楼前的断桥已经不在,悄声瞥了一眼婉辰,见她云淡风轻,神色自若,便杨手一起,直接飞到对岸,婉辰紧随其后,二人一同落在阁楼里。
南沐雪坐在藤椅上,笑道:“很久没来这里坐了,倒像是昨天。”
“是啊,很久,不过百年就已经物是人非……”婉辰抬手摸着漆红的柱子,上面依旧光亮触目,没有一丝岁月留下的痕迹。
“婉辰,你,还是放不下吗?”
婉辰抬眼看着山下的荒草地,那里曾是遍地的扶桑花,如今却是寸草不生,淡淡一笑,“从我刺他的那一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若你不想呆在这里,我们可以去……”南沐雪上前抚上她的肩膀温柔道。
“姐姐……”婉辰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再牺牲些什么了,我现在很好,放下了……”
“婉辰,别怕,姐姐永远都在你身边陪着你,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伤害你……”
“姐姐,你待我如此,我还有什么伤呢?”婉辰轻轻抱住南沐雪,仿佛冰雪融化,流入心底,世间最好的事大概就是姐姐一直陪伴在左右吧……
赤华宫里,西灼挣脱守卫,冲出门外,林茉在云华身旁急道:“夫人,这怎么办?!”
“随他去吧,将逸弗宫的事宜交给箫翎,竹逍去处理,他若是回了汐昭谷,你也不必跟着他。”
林茉虽是点着头,但脸上还是写满了不安,看着西灼像是疯了一样冲出去……
婉辰在赤华宫外,准备去尊主殿里,西灼与她正好对视,二人越来越近,谁都没有要避开的意思,西灼的神情由惊喜慢慢转而悲痛,婉辰见他一时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道:“我要去赤华宫,你若没事,就不要挡着了……”
西灼看着婉辰,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人,是他百年来忘掉的人,也是他最愧疚的人……他怔怔的看着婉辰,声音略显低沉,“你,还好吗……”
“我……很好,倒是你,被我刺了一刀,不怨恨我吗?”
“你怨恨我吗!”西灼上前一步离她只有一寸的距离,就像那日,她轻轻在耳边说道,“你痛吗?”
婉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还是在梦里那般,少年如玉,丰神俊貌,可是现在却不能像梦里那般依恋,她轻轻道:“你我都已经伤过一次了,即是上天不愿,我又何来怨恨你。”
“是我的错,我忘了你,忘了我们之间……”
“可我也忘了你……”婉辰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液,她低下头来,“我们不提这些事了,你要记得,你有一个还未成婚的妻子,印花瑶。”
西灼一怔,头又开始痛起来,他眉头紧锁,抚着头,面色有些发白,婉辰见他如此痛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念,上前紧紧的抱住他,声音颤抖,“师兄,原谅我的那一刀,你我今生注定有缘无分,既然都是伤痕累累,就不要在执着了,各自安好吧……”
西灼慢慢抱住她,声音有些沙哑,“婉辰……”
婉辰轻轻闭上眼睛,笑了,有多久没有听到他这般呼唤着自己……她不愿再贪婪这般已经逝去属于自己的那份温柔,心下一狠、推开他,快步走进赤华宫,在大殿门口回过头来,见西灼还在原地看着自己,忍住泪水,踏进殿里……
那一眼,沧海桑田,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在婉辰的叹息声中慢慢散去……
第二日起床,印花瑶推开师父的门,见里面空荡荡,心下一凉,“师父又出去玩了……”
身旁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印花瑶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徒弟,为师走了,临行前为师为你准备了几样东西,你在路上遇到危险时候,可以用上……”
印花瑶将这一个巴掌大的锦囊收在怀里,将自己背上的包裹又往前拉了拉,“这个师父,还没好好道别,就溜了……”
从汐昭谷出去后,印花瑶凌空来到了人界,想起师父说过不能在人界使用法术,便找一处无人地方悄悄落下,抖抖背后的包袱,只是带了几件衣物和干粮,怎么发觉有些重了,应该是第一次出门,有些不安吧……
远远看去,只见坐落在街市的牌坊上两个大字赫然醒目,‘唐河……’印花瑶喃喃念着,步入街市,这里看上去,比皇都少了几分热闹,不过倒是多了些亲和,往来的商客都是眼含笑意,想来这里也是百姓安和,民风淳朴之态,只见东市街口处,贴了一张告示,顿时乌央央的人都围了上去,印花瑶也往前走了几步,无奈前面的人太多,印花瑶在后也看不见什么,只听得其中一个人说,“哎!这是城东顾太守的儿子,高中状元,说是大摆酒宴,请吃酒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拍手道:“顾大人平日为官廉洁,听闻顾公子可是文武双全,仪表堂堂呢!走走走,大家快去祝贺吧!”
众人慢慢散开,都争着往城东走去,印花瑶想着先找一处客舍休息,看来城东今日一定是非常热闹,就转身去了城西一家简朴的客舍,在棚子外处,找了个空桌子坐下,跑堂的连忙出来堆笑道:“姑娘,吃些什么?”
印花瑶道:“一碟小菜,一碗饭,再来一壶清茶。”
跑堂应道:“好嘞,小姐稍事休息,马上就好!”
印花瑶看着对面坐着几位商人,都是中年之态,带着几个小厮,旁边还有一度货物,其中一个商人道:“大哥,一会儿,你们先带着贺礼去太守府邸,我得先去一趟城西再来跟你们会合……”
印花瑶听这话来,像是去贺太守家公子高中的,低头见桌上的饭菜都已备好,小小喝了一口茶,虽说不算上等,但是足以解渴。
马棚外,一伙人装成商旅悄然坐下,跑堂的过来迎接后,那位满脸黑胡渣,体型肥硕的男子,一把推开跑堂,直接坐在凳子上,喝道:“来两壶酒!”
小跑堂见来人这般粗狂,应了一声就小心下去,坐在身旁的小厮轻声道,“大哥,前面就是街市,再不动手,就迟了!”
那男子巡看四周,“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
“咣当——”一声,那男子将酒坛摔下,说时迟,那时快,马棚里蹭蹭蹭窜出十几个人来,纷纷亮出大刀,冲着那两个商人桌上去,那商人身边的小厮也是拔剑大喝,双方陷在打斗之中,刀剑发出噌噌蹭的声响,印花瑶赶紧拿起包袱在马棚外躲起来静静观察着,那满脸胡渣的男子趁着空隙,走向商人的货物处,砍断绳子,正要打开箱子时,商人的大哥一惊、连声喊道:“快,不要让强盗们劫走箱子!!!”
人群中一人喊道:“大哥,把玉佛拿出来,我们就撤!”
那男子应声在箱子里寻找,果然找到了玉佛,忙的抱在怀里,准备一人先跑,不料其中一个年长的商人上前挥着剑,颤颤巍巍道:“你这强盗,快把玉佛放下,刀剑……可……可不长眼睛!”
男子冷笑一声,“就凭你!”一刀刺去,那商人还挺灵活的,竟然躲了过去,立马蹲下身来抱着强盗的腰,一个劲往前冲,砰……强盗连连后退,倒在地上,怀里的玉佛凌空一起,忽的眼前闪过一位少年,身着红色锦衣,头发束起,前额的碎发挡在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来……
少年伸手接下快要掉落的玉佛,捧在怀里,上下打量,不禁赞道:“不愧是好宝贝!”
那强盗大哥一怒,“快抓住他!他是另一头的!”
“冲啊——”少年看这眼前的一堆人冲着自己舞刀弄枪的,还有商人那帮人也朝着自己奔来,眼看就要吃亏,立马将手里的玉佛一扔,实实落在印花瑶的头上……
“砰——”印花瑶伸手一接,那玉佛还挺重,印花瑶将它揣在怀里,抬头看去,那一伙人正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
看了看怀里的玉佛……“不能打起来,师父说不能使法术……”印花瑶喃喃念着,将玉佛一抛,那强盗眼疾手快上前一接住,就冲下山坡跑去,只见商人气的满脸张红,大声喝道:“追!把他们也抓起来!他们肯定和强盗是一伙的!!!”
印花瑶一听要抓自己,赶紧撒开腿朝前奔去,那少年也跟着印花瑶往前跑,印花瑶见身旁的少年追上自己,不解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都是逃命!你管我往哪跑!”少年不屑道。
印花瑶见他这般无赖,身后的人越追越猛,眼看右边有一片滑坡,印花瑶顺势滑下去,就着身边的灌木隐藏起来,刚躺好,身边多了一个人来,那人越挤越近……印花瑶翻身一看,心里一阵发毛,“你在这干什么!快走!”
“你再叫喊大声点,他们就都来了!”少年一把将她按下,印花瑶的头正好磕在身下的泥土里,正要发作,听见那帮人就在身边搜索着,便埋下头来,过一会儿,一个小厮道:“大哥,这边没有,肯定是上山了,我们去山里!”
领头大哥喝道:“快走!”
‘咚咚咚——一’一行人走向远处……
印花瑶这才起身,不用看也知道现在自己脸上的有多少泥巴来……她拿起帕子在脸上蹭了蹭,身边的少年见她如此费力,便跑下去,用一片荷叶盛来一点水,对准还在闭眼乱搓的印花瑶,‘扑——’的一声……
少年眨着眼睛看着一时醒不过神的印花瑶,催促道:“还不快洗洗,水都快没了!”
印花瑶拿起帕子的手僵在半空,闭着眼睛,嘴里似乎还进了水,她低下头吐出来,甩甩脸,用帕子擦干,不一会儿感觉脸上的泥巴应该没了,唰的起身,怒目瞪着少年,“你先是害我被追!又来泼我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盗贼!”
少年摆摆衣袖,“什么盗贼,你见过这般贵气的盗贼吗!”
印花瑶见他身着华服,腰配玉环,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到一边,露出一张俊俏的脸来,想想也不过是哪家爱玩闹的公子,便不再理他,冷哼一声,自顾自朝前走去……
那少年上前拦住她,“哎~你去哪啊?”
“走开,别逼我打你!”印花瑶挥着拳头在少年面前晃了晃……
少年不禁失笑,“你……打我……”
印花瑶见他像个登徒浪子,顺势将他的手一掰,少年一阵吃痛,“啊——你这姑娘,放开,放开……”
印花瑶咚的一声将他丢在一边,爬上滑坡,继续往前走走着,少年在后一跃而起,跑到她跟前,说道:“好歹咱们刚才也是一同经历生死,我就勉为其难,交你这个朋友啦~”
印花瑶停下脚步,打量着他,“你是不是有病啊!我没工夫跟你瞎胡闹!”
“我怎么能叫瞎胡闹呢!”
印花瑶颇有兴趣的看着他,“你到底是谁啊?”
少年微微一怔,眼珠子上下一转,神气道:“我乃当朝状元顾之皓!”
印花瑶愣住了,不敢相信道:“我听闻城北状元郎文武双全,是个斯文有礼之人,怎会是你这般玩世不恭!”
“那你这也是传闻而已……怎么样,是不是听闻我的大名,有些崇敬?!”
印花瑶一笑,“今天你爹摆酒席,你却跑出来盗取别人的贺礼,请问状元公这是何意啊?”
“什么盗取,我那是碰巧路过!”少年悄声道,“你没听说那玉佛乃是前朝皇家至尊,价值连城,我就是看一眼,哪来什么偷盗了!”
印花瑶看着他贼头贼脑的样子,道:“那你不去家里接应客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这当然是要去皇都上任啊!”少年抬眼一笑。
印花瑶看他上上下下都没有一点传闻中状元该有的样子,心道这传闻还是不可信……少年搭住她的肩膀,嬉笑道:“走走走,一起去皇都,那里才是人间天堂,到时候请你喝酒啊~”
正说着,后方的人群突然冲下来,在他们前方将他们围住,带头大哥气道,“原来你们使诈!拿下!”
印花瑶心道不好,飞也不能飞打也不能打的,这该如何是好,看着眼前的人晃着刀子越来越逼近,顿时想起师父给的锦囊,她忙从怀里掏出,倒出一张纸来,那纸里还包裹着一粒黑色小药丸,上面写着,‘快跑,把药丸扔出去。’
少年一看,忙将药丸扔出去,只听“嘭——”的一声,药丸在对面爆炸,印花瑶还在原地看着烟雾,迷糊着这是什么来着,就听少年在耳边得意道:“这才是使诈!”
印花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少年拖着跑了出去,还听见身后一阵怒骂声……
好容易跑到边城,二人气喘吁吁,少年惊叹道:“你那什么东西,炸药吗?!”
印花瑶捂着胸口喘着气道:“应该是炸药……”心里却佩服师父,怎么想起给自己带炸药来,万一不小心炸伤怎么办……
少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地界,喜道:“我的天呐!都跑到地界来了,前面那座城就是皇都,走走走,状元请你吃酒去……”
印花瑶听闻前方是皇都,脑海里顿时浮现起那年随西灼来的时候,一起放花灯,在月老祠许愿,看夜市……突的一阵伤感,对着那个状元一横:“我不去皇都!”
少年一愣,“那是皇城,里面那么多好玩的~干嘛不去!”
印花瑶回头,“不去就是不去!”
少年见她一个劲往前走,往前一站,不服气道,“你这人是欠人钱了,走走走,磨唧什么,再不赶路,天黑也到不了!”
印花瑶被他往回一拽,也不好发作,二人打闹着,一路颠簸着来到了皇都……
临近傍晚的皇都城里,少年和印花瑶站在一家酒楼门前,少年盯着那装潢气派的酒楼,推推印花瑶道:“哎~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印花瑶道:“问我干吗,不是你要请我?!”
“哎~我这还没上任,哪来的钱,你先拿点儿……来来来,拿点儿……”
印花瑶差点没晕过去,真不知道是怎么跟着他来皇都的……翻着钱袋,一顿,两眼一白,“我钱袋丢了……”
“什么?!你再找找!”少年一声惨叫,仿佛丢钱的是自己那般痛心疾首……
印花瑶低头又翻了翻,无果,泄气道:“肯定是刚才滑坡那丢的……”
少年灵光一闪,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你刚才的锦囊里说不定会有钱,打开看看……”
印花瑶从怀里掏出锦囊,倒出第二张纸,展开一看,果然有一吊钱,少年抢过来,定睛一看,失落道:“啊~就这么点,肯定不够去这里了……”
只见那张纸上写到,“这是为师存的私房钱,赠给你,供你吃住一晚,记住,不吃大鱼大肉还可以再吃一顿啊,徒弟,你的真身都快赶超师父了,再吃下去,后果堪忧……”
印花瑶只觉心底一颤,实在想象不出师父的私房钱竟然这么少……两眼一百将纸放在怀里收起,少年好奇道:“写的什么?写的什么?”
“没什么!”
“哎,你的锦囊谁给你的,还有什么没有??”
印花瑶不耐烦道:“还不着找地方落脚,天都黑了……”
少年在后道:“去南边,南边有客舍!”
印花瑶不得不转身,黑着脸跟着去了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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