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好

我不是失眠，我只是睡不好。

跟多数人睡不着不一样，他们不能进入睡眠状态，只好空睁着眼，祈求睡神带走自己。无论多少只羊赶过来帮忙，也都无济于事。而我是醒过来跟睡着一样容易。

十点多就乏了，一本精彩十足的书，一段吵来吵去的播客，都会变身悠扬的催眠曲。不是为自己不要那么快入睡，而是为自己不那么容易醒过来，我得硬挺着。但往往拗不过周公老人家的召唤，我就缴了械。

两三点醒过来的感觉并不好。睁开眼，四下幽黑黑的，但瞳孔很快习惯了深夜的光线。天花板，床对面的书架，右边深垂无语的窗布，左侧窗台飘来远处隐约马路声。家人无一不在沉睡，他们也在梦里行走，而我就这样兀自醒了，没法再入睡。

差不多是三四年前开始的。我曾经焦虑无比。手机屏幕上亮晃晃的时间，像是某种宣判。我再用力让自己睡着，但工作和生活的琐事，还有事里的人，拥着推搡着向我奔来。我即便闭着眼，也不得不一一招架。那时我的表情一定有点狰狞。

我试过不同的方法，打开手机看新闻，看文章。屏幕太亮了，换Kindle。不能看视频，只会让大脑兴奋。那就听轻音乐，再换成播客。但多数方式更像是吹响了身体的集结号，每个毛孔都在兴奋中翻身起来。而且我一度会为在深夜不得不惊醒那些个作家而心存愧疚。在漆黑一片中，劳烦许知远只为我一人讲述他在布拉格的遭遇，实在过意不去。

直到看到圆桌派的一期，他们聊到失眠这件事。四个有充分人生经验的人，告诉我没有失眠这件事，只是睡不好而已。有人睡不着，有人醒得早，也有人睡不醒。都是睡不好而已。

我这才安下心来，睡不好是人之常情。一是年龄到了，而是心里事情多，但也是因为年龄到了，仅此而已。在年龄这件事情上，自己与父母无异，他人也与自己无异。

所以我再早醒过来，拉起双雪涛来讲故事，跟村上春树去墨西哥，听梁文道评论足球，也心安理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