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殿内,一行大臣乱如热锅蚂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手执的奏折被晃来晃去。不少白眉老儿连连叹息,愁得脸上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台前仅一位内侍伫立,面色默然地看着这乱成一锅的大臣们。
“不好了——帝君薨逝了——”
一位内侍从屏风后突然冲出来,冲着殿内大喊。
“帝君薨逝了!”
瞬间,殿上一片哀嚎。
一位身着内侍之衣的男子,眼睛咕噜噜地向四周环顾,然后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确定周围没人注意他后,便一溜烟儿地离开大殿。
“帝君薨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永庆国的大街小巷,各诸侯国开始纷纷谋划着帝君的位置该由谁来继承。
帝君一十六岁登基,在位二十又七年,仅娶过一位妃子,却因为一次意外而丧生。至此之后,帝君再无娶妻,因此他膝下无子。
如今帝君薨逝,永庆无储君,这偌大的国家,怕是要即将易主。
帝都陵安正位于宗政瑾的都城九安正南方,是各诸侯国中相邻最近的都城。而宗政瑾虽在明面上与帝君亲近和睦,但私下早已悄悄部署规划,只等帝君哪天落势,他便可以直捣帝都,将帝君取而代之。
这些,帝君心里自然也是清楚的。因此,将宗政瑾放在自己最近的地方,时刻监视时刻戒备。也好在在他多年的控制之下,宗政瑾并未真正做出弑君之事,可人算不如天算,饶是帝君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早早离去,连后事也未曾来得及交代,当真是给了宗政瑾一个天大的机会。
正当此时,九昭都城九安王王宫——
十几号人安坐在议事厅内,堂上安坐着九安王宗政瑾,一双如猎鹰一般的眼睛中透露出难以掩藏的兴奋。
“哈哈哈!帝君薨逝,此乃天意啊!”
“臣等,恭喜王上!”
宗政瑾看着座下一干人等,心里好不痛快!多年来的蛰伏,终于是可以到头了!
“依你们看,本王是不是该兵发陵安,一举拿下帝都,给这永庆好好改名换姓了?”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放于膝上,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王上,陵安此时群龙无首,若即刻发兵,必定事成。”一位臣子拱手道。
宗政瑾听后点点头,赞赏地看了看这名臣子。很显然,他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
此时,站出来另一位臣子,他是世子宗政渊的夫子荣池子,年仅二十又一,便是王下一位宠臣,此人聪慧机敏,总能言中王心。
只见他向着宗政瑾和先前的臣子拱了拱手,然后缓缓道来:“王上,切不可低估大吴和高安。且不论较为偏远的高安,这大吴临近我九昭,若发觉王上意夺取帝都,必定不甘心仍为诸侯国。臣以为,王上若要夺取帝都,成为新一代帝君,必定会引发永庆分裂,诸侯纷争啊!”
闻言,宗政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一旦开始兵发帝都,就意味着各诸侯的局势开始变化,到时候,他要对付的必定是大吴、高安两大诸侯王。
可面对这些,宗政瑾已经顾不得太多,二十多年的蛰伏,二十多年的忍辱负重,他已经一刻都等不及了!何况此时群龙无首的帝都简直就是囊中之物!若是不及时筹划,难道让这个机会拱手让给别人吗?
一时间,朝堂上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一方支持即刻发兵,另一方准备从长计议。
宗政瑾看着座下臣子们交头探耳的模样,扶了扶自己紧皱的眉头。深吸一口气,突然站起身,环顾四方。
“传本王之意,即刻发兵,务必半月内拿下陵安城!”
“王上英明!”
三日后,高安诸侯国内——
高安王郁林慕卿眯起眼,手轻抚自己长长的胡须,愤恨地说:“哼,宗政瑾分明是早有计划!趁着帝君薨逝,他发兵陵安,怕是不多久便会越过界限,攻向他大吴,他这是要吞并天下,好让自己成为帝君啊!”
“诸位,可有何对策?”转而,他又问道。
他的一位臣下站出来,从容答道:“王上,九昭王既已发兵陵安,当属大吴最急,可大吴却是各诸侯国中国力最盛,所以,为了避免与强国正面交锋,臣以为,九昭王会派使臣潜入我国,要求我国出兵,东西两线围攻大吴。”
郁林慕卿冷哼一声:“真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东西两线围攻大吴,饶是兵马健壮的大吴恐怕也是疲于奔命。可他有没有想过,这大吴能够多年同时牵制九昭和我高安,怎会仅仅只靠兵马?他吴越有天下第一神将池飞为他卖命,而我们呢?我高安多年不参战,他九昭也只有他自己亲自上阵,本王看呐,他宗政瑾恐怕被欲望冲昏了头了!”
“王上,那我们……”
“我们什么?他若来求我们,我们便打发了,大吴也不是那么好打的。若不来,我们就好好看着这出戏吧。”
就在此时,身处陵安景阳殿的宗政瑾端坐在大殿之上,看着一众臣子向着他齐齐跪下,心里早有一番筹谋。
一个内侍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殿上突然传来宗政瑾爽朗的笑声,大臣们纷纷抬起头看着他,恐是什么消息又让宗政瑾给猜着了。
“本王原想着派遣使臣去高安谈判,好东西夹击大吴,可当今高安王郁林慕卿没有此意,还想坐观山虎斗!既然如此,诸位可有什么好主意啊。”
宗政瑾得意洋洋地看着这些大臣,他原本就猜到郁林慕卿不会出兵,他只是找个借口想做些其他的事罢了,想着与臣子们商量商量,看看有谁能合他心意。
“王上,臣听说高安王尚未立世子,而他仅有一子郁林远却与他不和。甚至还在一次家宴中大打出手,险些重伤高安王。臣以为,不如,我们就从这位不得宠的王子郁林远入手。”荣池子站出来拱了拱手,缓缓道来。
宗政瑾思索再三,觉得妥当,就说:“荣卿所言不错,欲攻王必先攻心,哈哈哈哈!”
“王上圣明!”
“荣卿,此事,本王便交予你去办了。”
“臣定不辱使命!”
荣池子供着手,眼中散发出异样的光彩。他想起早年与郁林远的事情,此次亲去高安就是一个机会,他怎会轻易放过?
谋臣入他国,会掀起怎样的风浪,谁也不知。
大吴都城奚禹王宫内——
当他国谋划着天下时,大吴的当家王上却是端坐在石亭内,喝着清酒,捏着白玉棋子,与自家王子悠然对棋,仿佛从来不知国外事。
“仲儿,再过几日,你王兄可就回来了,就凭你现在的棋术,恐怕又要输了。”吴越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小王子。
他膝下育有二子,大王子吴章文武兼备,德艺双馨兼备,可这脾气怕是会在关键时刻坏事。二王子儒雅稳重,唯独不爱权势,倒是其兄长的最佳监护者。
“父王,仲儿的水平自是比不上王兄的,只是仲儿在担心另一件事。”吴仲拿着棋子,来回捏弄,眉头微微锁起。
“你是担心他回宫之路不太平?”吴越垂眼看着棋盘,戳穿了吴仲的心思。
吴仲深吸一口气,应了一声。
九昭所处之地包有帝都陵安,因此,大多有学之士都在那里求学,自然也就包括了他的王兄吴章。可自打九昭王叛变,陵安就变成了一座空城,那里的学士也死的死、逃的逃。
四日前,父王告诉他,吴章已经动身返回大吴。那时起,他就时刻担心着,他怕九昭的人乘机对王兄不利,在路上埋伏动手。他知道王兄不仅武艺高强,身边也有死士保护,可毕竟寡不敌众。万一九昭丧心病狂对他赶尽杀绝,那他可就没有兄长了。
吴越心知两个孩子情谊深厚,自然也看出了他的担忧。他淡然一笑,站起身,拍了拍吴仲的肩膀,安慰道:“你王兄可是我大吴的世子,本王的儿子岂是宵小之辈能够轻易打败的。”
“可……父王……”吴仲闻言,心里稍稍感到好受些,但一想起九昭王的所作所为,他不免又开口,“父王,请容许仲儿到祁山接应王兄。”
吴越回头看着吴仲,笑道:“也好,你既然这么不放心,就去吧。”
“谢父王。”
第一篇 事起 第二章 世事万始(一)
作者:风浔ensy|发布时间:2018-07-17 12:01:40|字数:2840
十六年前,高安都城太原城王宫内——
郁林慕卿在房内来回踱步,他得到消息,说是大夫人派人去刺杀萧氏,情急之下连忙派遣心腹前去搭救。可这都过了整整一个晚上,心腹却没有传回任何消息,两个人消失得无隐无踪。
说来这郁林王也是多情之人,在外偶遇一女子,深爱入骨,执意要娶她过门,奈何族人以及大夫人极力反对诸侯王府存在来路不明的人,因此屡次拆散。
这次,郁林王得知爱人怀有他的骨肉后,想尽一切办法接她回府,想着这是他的骨血,总是要认祖归宗的。可哪知,大夫人竟然派遣死士去刺杀萧氏,意图斩草除根。当郁林王得知后,盛怒之下,将大夫人赶出宫外,仅留下了年仅四岁的郁林远独身一人在宫中。
一抹黑色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出现在郁林慕卿面前。
“他们怎么样了?”郁林慕卿快速上前,死死盯着进来的死士卫七,好似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回王上,萧夫人已经出了东阳州。”卫七低着头,供着手恭敬地回答。
郁林慕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卫七,本王要你从今往后都跟随萧夫人,你可愿意?”
卫七猛地抬起头,惶恐地看着郁林慕卿:“王上!王上是……不要属下了么?”
郁林慕卿拍了拍卫七的肩膀,安慰他:“萧夫人怀了本王的孩子,大夫人必定容不下她,今后萧夫人怕是多有劫难,本王要你时刻保护她,有什么难处立刻告知本王!”
原是如此,卫七深吸一口气,郑重回道:“属下明白了!”
“卫七……如有可能,带他们离这里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郁林慕卿平静道。
“王上!这……”
“本王只要他们平安即可。”
“王上……保重。”
“嗯。”
死士忠于本主,誓死方休,纵使让他再不见本主,也依然追随命令于天涯海角。
郁林慕卿知道这一别,便再无可能再相见,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让他们远离纷争,一生安好。
北黎国高平州境内——
“夫人,这里是北黎国境内。此处名为凤鸣山,山峦迭起,迷雾重重。属下早年来此行事,对这里地形山貌颇为熟悉,饶是那些个死士转上个几天,也是闯不进来的。还请夫人在此处安顿。”卫七恭敬地说着。
萧夫人闻言,环顾四周。
这四周山林迭起,一层重着一层,几缕青烟环绕着整座凤鸣山,放眼望去竟是山林,复杂之极。而卫七带她来的地方处在山林深处,四周竹林环绕,庭院前面还有一条溪河流过,右面可以做农院,是个极为清幽的地方。
“多谢。敢问你怎么称呼?”
萧夫人知道这个人是郁林所派,一路上多有照应,可不知道他的名字。
“萧夫人叫我卫七便可。”卫七恭敬地回道。
他心里清楚,今后自己是要和这位夫人过一段时日的。
“卫七,慕卿他……可有对你说什么?”萧夫人小心翼翼地发问,她知道这个卫七带她来这里是什么意思,恐怕那位已经准备不再见她了。
“夫人,王上命属下今后跟随夫人,确保夫人安全。”卫七如实回答。
“他是不是……不再见我了?”
“王上他……”卫七有些犹豫,不知说还是不说。
萧夫人见他犹豫,可又止不住地想知道。她总觉得在别人口中说出来,总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么一回事儿。所以,她紧紧盯着卫七。
终是抵不住萧夫人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紧张地说:“王上他希望夫人您和孩子能够远离纷争,再也不回高安。”
这口气仿佛是视死如归一般。
“噗嗤——”
卫七再听到的,便是这一声笑声。
“你不必如此紧张。慕卿如此安排,我也认了。那今后,还要仰仗小七多多关照了。”
“夫人莫要折煞属下了!”
萧玉芷拍了拍卫七的肩膀,笑道:“什么夫人夫人,什么属下属下。我叫萧玉芷,且又比你年长,你可以认我做姐姐的。”
她从前也有一个弟弟,只是后来惹了武林中人,丧了命。
卫七闻言,愣在原地,也不知到底怎么回答,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
萧玉芷走出几步后,既没有听到想听的一声“姐姐”,也没有听到步伐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那个死士卫七竟然还杵在原地,发着呆。
“小七啊,你再发呆,你这死士的名声可就不保了!”萧玉芷打趣儿道。
卫七闻言,涨红了一张脸,连忙跟上前去。
三年后,永庆迎来新一任帝君,开启万历年。
万历年三年,大吴诸侯国,吴越之子吴章入帝都陵安习政道。
“小仲儿,王兄要去陵安了,你可别太想我。”吴章伸着手指点点吴仲的鼻头,轻轻说道。
吴仲看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王兄吴章,乖巧地点点头,手里却紧紧拽着吴章的袖子,死死不愿意放手。他听父王说,王兄要去很远的地方学习政道王道,要很久才能回来。
那不就意味着他会很久都看不到王兄了么。
吴越看着两兄弟,不免心里甚是安慰。他走过去,想将吴仲的手从吴章的袖子上扒下来,可扒了半天没有扒下来,他感到有些无奈,蹲下身,半抱着吴仲,安慰他:“你王兄呢,只是去学习,无需多久就会回来的,仲儿不如在宫中安心等王兄回来。”
“父王——能不能让仲儿也去啊?”吴仲忍不住开口问道。
“仲儿,你还小,陵安学府可不会收你的。”吴越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要不是吴仲年龄过小,陵安学府怕也是会将吴仲也接过去了。
“好了好了,王兄呢也就四五年便回来了,小仲儿在家数着四五个春秋,就能看见王兄了。”吴章看着眼眶有些泛红的王弟,心里有些不忍。
半晌,吴仲渐渐松开了拽着吴章衣袖的手,低着头,忍着不想在自家王兄面前哭的冲动,轻轻点点头,乖巧地回应:“仲儿听王兄的。”
闻言,吴章轻轻拍了拍小小的肩膀,看了看吴越,对着他恭敬地拱了拱手,终于还是转身离开。
瞥见吴章转身时摆起的衣角,吴仲忽地抬起头,想开口叫住他,又生生忍了下来。
他想,王兄总会回来的,不是吗。
此后的四年中,吴仲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每过一轮春秋,便会在自己宫门前用刀刻下一笔,告诉自己,王兄是快要回来了。
吴越看着原本活泼跳脱的吴仲,变得沉默寡言,日常无事就坐在书阁一整天,对于世事也越发有自己的见解,实在不该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心性。虽说这是在诸侯王世,但吴越始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在他原本的年纪,拥有一个平常孩子的心性。
万历七年——
大吴都城奚禹王宫内。
“父王,儿臣听说,九昭王要为他王子宗政渊举行生辰宴,邀请了王兄也一同前去。所以今年,他还回来么……”吴仲拿着信纸,看向紧锁的宫门,神情有些低落地说着。
吴越说:“章儿去陵安,原本就不只是学习政道这么简单,这四年来,你难道没有在你王兄得书信中看出什么么?”
原本吴仲与吴章的联系,是通过书信传给吴越,再由吴越告知吴仲,可他不知,章儿传给仲儿的书信竟然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多,而且说的见闻琐事也要多得多。若不是有次吴仲告知他,陵安学府扩招的事情,他恐怕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真的了解自己的两个儿子。
就凭这吴章信任吴仲此事,足以让他放心,至少他的后继不用担心。
“父王,儿臣知道王兄蛰伏九昭四年,就是为了我大吴今后的打算,可让王兄一人独自面对,儿臣觉得、觉得我实在是无能……不能……”吴仲知道父亲已经发觉了他和王兄的联系,也就毫不避嫌地回答。
“不是你无能,而是因为你和章儿各有所长。他能做的,你未必能做,你能做的,他也未必做的来。有些事情,只有仲儿你一人担得起。”吴越看着吴仲忧愁的脸,不由得安慰他。
此话当真不假。吴仲年纪虽小,却有了不该有的心性。
“既然父王已有了安排,仲儿听从便是。仲儿只希望王兄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吴越不由得有些头疼,绕来绕去,这个小儿子还是粘着兄长。
第一篇 事起 第三章 世事万始(二)
作者:风浔ensy|发布时间:2018-07-17 12:03:12|字数:3278
万历七年,诸侯国九昭王宗政瑾为其世子宗政渊举办旬辰庆,邀请各世族大家以及陵安学府中各诸侯国王家贵族于十月初一前去九安王宫贺典。
吴章凭借在陵安四年的蛰伏,早就查访了九安王宫的大小事宜。九昭王宗政瑾对世子宗政渊的宠爱,他也早有耳闻,即将到来的旬辰庆,他必定会盛大举行。因此,吴章第一时间通知了远在大吴王宫的吴仲,问他如何筹谋。
这四年以来,吴章远在九昭学政,却时刻与吴仲保持联系。书信言语之间,也会询问其看法见解,但大多都是为人处事方面。可现下,他却是想知道这旬辰庆之事,吴仲会如何安排。
“公子,二公子可在信中说些什么了?”侍书和子疑惑地问道,他看到吴章微微皱起的眉头,想着一定是二公子在心中写了什么让世子觉得费解的东西,所以才会出现这等表情。
“以前仲儿给我写信,要么长篇大论,要么言简意赅,可今日这封信,若不是这字迹的确是出自仲儿之手,我都快怀疑这信不是他写的了。”吴章颇有些苦恼地说道。
和子感到更加疑惑:“啊?这信不是二公子写的,那会是谁?”说着,一边给吴章到了一杯水。
“呵,他呀,就给了我四个字:事在人为。”吴章无奈地笑笑,拿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后将信交于和子。
和子接过信,将其用火折子烧毁。
吴章看着火焰,突然想到什么,随后莞尔一笑,悠悠然站起身,走出屋子。
十月初一当日,九安王宫内乐声四起,百人庆生。酒香溢浓,瓜果满桌。
陵安使臣、各诸侯王家贵族以及九昭各世家子弟,举杯向着座上世子敬着酒,看着座中舞女舞动身姿,她们的裙摆随身姿轻盈摆动,腰间银铃微微荡起。他们的耳边,丝竹绕梁,钟鼓不断,玄琴悦耳。他们的身边,还不时有侍女斟酒添食,一副乐在云端的模样。
吴章看着这幅景象,心中却是烦躁的厉害,悄悄退了宴席,想到这九安宫有一静悠泉,便问了一小宦,自己寻了过去。
听闻静悠泉是九昭王宗政瑾特地为王妃,也就是宗政渊的生母建造。王妃喜静,宗政瑾却喜好热闹,为了王妃,他不惜耗费重金在宫中造了别样的地方,也只是为了他的王妃不被他所干扰,能够时刻保持王妃的心性。
倒是一段佳话。
只是王妃因宗政渊的出生而害了病,不过一年便离开了。这静悠泉自然就成了宗政渊的居所。
走了一段路,吴章看到一汪清澈的泉水从两座小型山丛中倾泻而下,在月光的映衬之下,分外幽美。小山旁有一座亭落,亭落四周由丝帛遮落,随着夜风轻轻飘动。
他走近些发现亭中有一人正半躺在竹椅上,一小宦站立于他的身侧,一动不动。
这个人应该就是宗政渊。
“吴公子也是因为宫宴嘈杂,才出来走走的么?”宗政渊眯着眼睛,慵懒地问道。
其实他早就看到了亭落外的吴章,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静悠泉。
吴章见宗政渊认出了自己,便笑着拱了拱手,回道:“是啊,宫乐纵然悦耳,听多了也是会烦腻的。在下听闻九安宫内静悠泉是一处幽静之地,便好奇寻了小宦问路,如有唐突之处,还请世子赎罪。”
宗政渊冷笑一声,心想,唐突?你自说自话地离席,还自己找到静悠泉,然后跑到这亭落里来,还只算是唐突么?
“罪倒是谈不上。既然吴公子也觉得宫乐嘈杂,倒不如与我在此一同享受片刻寂静,可好?”
他知道吴章是大吴世子,听说此人才学出众,因此,也就不再在意刚刚的“唐突”事,想着将这个人留下来,看看到底有何学识。
吴章闻言,莞尔一笑,回应:“世子宽宏大量,在下自是愿意的。”
听到他这样回,宗政渊心里有些没由来的舒心。他命小宦给吴章斟茶,看着吴章坐下,端起茶杯喝茶,然后放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畅,他觉得吴章身上有种与身俱来的神韵,这种感觉,十分的赏心悦目。
“吴公子来到九昭已有四年,觉得我九昭如何?”宗政渊突然问道。
“九昭民风淳朴,官民和谐……”
吴章看了一眼宗政渊,觉得这个问题来的有些突然。在他看来,九昭世子宗政渊还只是个十岁大的孩子,可如今看来,这发问的语气,倒有些像他老成的王弟吴仲了。
就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宗政渊被他这一笑,觉得有些莫名奇妙,很好笑么这个问题?
吴章回过神,回道:“回世子,您刚刚发问的模样,让在下想起了自家弟弟,人虽年幼,心性却犹如历经沧桑的老朽一般。”
闻言,宗政渊尴尬地换了一个半躺的姿势,抿了抿嘴唇,回应:“吴公子说笑了。”
吴章见宗政渊微红的耳朵,才注意到自己言语有些不当,连忙转开话题:“世子方才问在下对九昭的看法,在下看来,九昭世家实力犹盛,世子日后怕是要多走险路了。”
这话一出,直击宗政渊心口,他说道:“吴公子所言极是,可我现在手无实权,什么都不能做。”
听到这有些失落的语气,吴章微微皱起眉头,看向他稚嫩的脸庞,不免又一次想起自家王弟,下意识地安慰道:“九昭早晚都是世子的,世子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呵……吴公子说得对。”
被吴章这么一说,宗政渊心里舒了一口气,他说的并无差错,九昭的未来,还是他宗政渊说了算。
彼时,九昭国边境——
一位身着青衣的少年与一位头发散乱的女子相持着,怀抱着包裹快速地在人群中奔跑,神情惶恐紧张,奔跑途中不断撞到路人,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他们的身后是一群拿着棍棒的凶悍男子,冲着他们猛烈追赶,表情狰狞恐怖,好似勾魂索命之妖魔,是从阴间里爬出来的一般。
“快跑……快……出……出了九昭就没事了……”妇人边跑边说着。
少年喘着气,并没有回答。
这个少年便是荣池子,妇人是他的生母。而身后追着他们的都是陵安第一赌坊的打手们。他的父亲,终日酗酒,前些日子竟然好上了赌,不仅赌光家中所有积蓄,还因还不上欠下的债务,被赌坊的人活活打死,最后竟然将他们母子二人给抵押了出去。
如此,荣池子与娘亲不得不逃出陵安,只求活命。
只要出了陵安,逃过九昭边境,那便是大吴境内,因为这个没有赌坊的诸侯国,是绝对不会让拿着棍棒的赌坊之人进入大吴半步的。
双方不知道跑了多久,大概是赌坊放弃了追踪,荣池子发现他们身后已经没了追踪他们的人了,便停下脚步,拉着娘亲走到一棵树下休息。
“娘,我们休息一下。”
“池子,我们去高安吧。”
“高安?那里是有娘亲什么亲眷吗?”
“郁林王府上有一位是我的远房表亲,我们可以试着去谋个差事。”
“也好,那我们明日再出发吧。”
“嗯。”
荣池子并没有听说过这位表亲,所以也不知道会不会收留他们。
这郁林王府恐怕也没那么好进,毕竟这是王家贵族之地,岂是说谋差事就能谋到的。不过,既然是娘亲说的话,那就权当是碰碰运气好了。
在没有马车的条件之下,荣池子母子二人,横穿了整个大吴,走了整整一个月,才终于抵达高安境内。
这一个月,荣氏夫人因受不住路途劳累,加上已经进入寒冬,没有厚实衣服的荣氏,终是落下了病,偏偏身上的盘缠支持不了医疗费。
“娘,您再忍忍,我们很快就能到的!”
不行,我得快点了,不然娘亲的病怕是没法儿医治了!
“这位大哥!请问郁林王府怎么走?”
“前面右拐直走,第二个巷子口左拐就是了。”
“多谢这位大哥!”
荣池子终是找到了郁林王府,见王府外面红帐挂起,想来是什么在举办什么喜事,可自己身份低下,万不能从正门入。
“娘,快醒醒,醒醒啊,我们到了。”荣池子在荣氏耳边轻轻呼唤。
荣氏艰难地睁开双眼,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荣池子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谁呀谁呀?”
里面传来一声明朗的女声。
开门的是一位年纪与娘亲相仿的妇人,一脸的慈祥,荣池子不免觉得有些亲切。
“这位夫人,小生荣池子,我娘亲说她有一位表亲在这郁林王府内当差……”
“寻亲啊?这么着,你把你那位亲人名字告诉我,我帮你去问问。”妇人热情地回道。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荣池子连声道谢,又转而柔声问荣氏,“娘,你那位表亲叫什么啊?”
荣氏艰难地缓缓抬起头,轻声说道:“他叫宋威任,就告诉他,是九昭荣氏来寻他了。”
那妇人一听,心下一紧,上下打量了一番荣氏母子二人,宋威任是郁林王府的大管家,怎么会有这等的亲眷?
“行嘞,我现在去问问,不过我们王府现在正在给娘娘办生辰,里头也忙着,你们要不等等?”妇人回应。
“那麻烦夫人了,我、我们就在这儿等吧。”荣池子说道。
妇人点点头,转身关上门。
荣池子心里有些担忧,开口:“娘,你说这位宋威任会认我们么?”
许是荣氏已经支撑不住,她并没有回答荣池子的问话。
荣池子轻叹一口气,将荣氏放下,让她坐靠在后门门框边,然后紧紧抱住她,用体温给荣氏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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