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机的轰鸣声让人感到疲倦,但机舱门打开的那一刻,队员们瞬间困意全无。
机舱门缓缓的升起,机尾气流碰撞产生的巨大漩涡,似乎要把队员们一个个都吸出去。
48号皱着眉头,直勾勾的盯着外面漆黑的天空。7号深吸了一口气 ,而后闭上眼睛慢慢地把气吐出来,31号则一遍一遍的检查武器装备以及背着的伞包。27号用手捏住鼻子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沫,这是空降兵高空跳伞时对抗低气压常用的方法。60号搓搓脸,好像刚从美梦中醒来,对于外界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冲着阿牛做了个鬼脸,阿牛勉强着自己回了60号一个笑容,而后又满怀心事地看向黢黑的夜空。
凌晨两点,队员们被弹药箱和圆木刚刚折磨了一夜,累瘫在床的他们被如期而至的催泪瓦斯从睡梦中拽醒。虽然阿牛有了经验,一闻到气味儿便把防毒面具扣在脸上,但是浓烈的刺激性气味依然让他苦不堪言。在一片混乱中,队员们被冲进来的教官推搡着上了一架运输机,每个座位上都放着一个伞包。
“背着伞坐下。”
江海的声音比凌晨的夜晚更加寒冷。
队员们疲倦地坐着,小于挨个儿检查座带和拉绳,并给每人发了一张地图。
“地图上标注着你们每个人的路线,拿到食物后原路返回,在集结点待命。”
听到食物两个字的时候,队员们不约而同都咽了咽口水。一整天的饥饿与超负荷训练让队员们听到食物就两眼放光。
阿牛看了看地图,上面用红色粗线进行了标注,全程约15公里。
如果顺利的话,一个半小时之内可以拿到食物并且返回。
阿牛心里计算着路程,其他的队员们也不禁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神色。
江海站在机舱尾部,手扶着护栏向外探着半截身子。他不时的向外观察,似乎能在这漆黑的夜空中看到什么。他转回身,甩了甩胳膊,惬意地扭了几下脖子,轻松的说:“高度800,机速350,准备——”
话音刚落,机尾的红灯变成了黄灯。队员们听到信号,开始站起来,整理座带,准备离机。
“跳——”
江海一声令下,机尾的黄灯变成了绿灯。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第一名队员跳出了飞机。
小于在机舱内坐着最后的检查,并帮助背伞行进的队员稳住重心,保证他们平稳的离开飞机。
请接着第二名,第三名依次跳了出去。阿牛跟在31号后面,他看到31号猛的穿了出去,丝毫没有犹豫,不由对他敬佩不已。阿牛紧跟着31号,并看着31号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
没有月亮的夜。
没有一丝光。
纯净的黑色,从眼睛一直渗到心里,震颤,发抖。
江海在旁边狠狠推了阿牛一下,“跳!”
话音未落,阿牛已消失在黑暗中。48号、60号也跟着跃出了机舱。
黑色的夜空像一头黑色的怪兽张着黑色的大口一个接一个到把队员们吞掉,没有一丝血迹,没有一丝呻吟。
恐惧产生黑色。
黑色让恐惧更加恐惧。
阿牛一离开飞机便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失速下沉,速度越来越快。风声在耳边呼啸着,但阿牛却感到如此的寂静。
阿牛睁着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他左手紧紧抱住备份伞,右手放在备份伞的手拉环上,随时准备将它拔出。
“0001秒,0002秒,0003秒……”阿牛在心里默数着。这是空降兵的特有训练科目——数秒,为的是能在主伞不开的情况下及时拉开备份伞,保住生命。正常情况下,主伞会在8秒之内张开。
“0006秒,0007秒……”
阿牛仍然默数着,握着备份伞的右手不知不觉握得更紧了。
阿牛的身体紧紧地蜷缩在一起,两条腿像是被绳子绑住一样,死死靠着,不让风吹开。他的背呈弓形,头使劲儿往下埋,如果没有备份伞在中间隔开的话,他的头和膝盖肯定会碰在一起。从远处看,阿牛就像是一个刚刚把头和触角缩进去的蜗牛,只剩下一个蜗牛壳露在外面,圆鼓鼓的,很结实。
这是三种最常见跳伞姿势之一——抱膝式,也是最为安全的一种。由于身体收缩的紧,不会被巨大的气流吹散,因此也降低了四肢缠绕住伞绳的风险。
“0008秒……”
阿牛心里默数到第八秒,心里一颤,他正想到什么,但是注意力随即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吸了过去,而且他感到自己的头盔被什么东西拍打——那是在抽出伞绳。
“砰!”
一声清脆而响亮地开伞声让阿牛的心脏从嗓子眼儿落回了胸腔。他的屁股和大腿猛地被座带拉紧,他感觉到这股力量瞬间让他从失速下沉变为静止,甚至感觉自己还有点向上飘,幻觉?
他微微抬头,看到一片雪白雪白的伞花在夜空中绽放。隐约,模糊,甚至有些透明,在伞花的背后是那无穷无尽的深邃黑暗。
阿牛背的降落伞是伞兵D型圆伞,开伞面积74.7平方米。
74.7平方米!
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可能是一间两居室的房子,也可能是房前一片小小的花园,也许,它仅仅只是一个数字。
但他却是空降兵生命的保证!
有了它,下降的速度才能从50米每秒变为5米每秒;有了它,着陆的时间才会从19秒变为2分钟。
它是空降兵的第二生命!
开伞后,阿牛由于巨大的开伞冲击力,前后不停地摇晃,他举起双手,轻轻地打开后两个排气口,然后双手握住操纵杆,尽可能使伞变得平稳。
还有两分钟着陆。
这段时间对阿牛来说是一段美好的时光,他享受着高空中只有风声的静谧。
一个人的时光,孤独,奢侈,美好,安静。
他在往下坠落,但是思绪却飘到了远方。
催泪瓦斯,地狱周,父亲的送别,阿祯的信,43号,连旗,57号,牛肉,猎人墓地,意志力障碍,牵引绳,教官,深渊,战友……
他的眼眶湿润了。
“阿牛,坚持下去。”他喃喃地说。
“44号,坚持下去,不要放弃,坚持!”他呐喊着,这是他来到猎人学校第一次呐喊,仿佛要吼出所有的委屈和泪水。
风呼啸着卷走了他的呐喊,扔到了无边无际的夜空,没有一点回声。
渐渐的,风声小了,阿牛隐隐约约看到地上高低不平的黑影!
那应该是树!
阿牛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腿上,两脚腕绷紧,脚底与地面保持平行,两腿的膝盖、脚跟、脚尖紧紧扣在一起——这是他们平时训练要求的,着陆时“三点并紧”,目的是避免崴脚。
阿牛保持着着陆姿势,等待落地。
“砰”的一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脚底一直传到头顶。阿牛被震得头皮发麻。
阿牛缓了一下,而后按照制式的动作把伞收了起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埋了。
他打开随身的战斗小包,检查携带的装备——手电筒,指北针,地图,伞刀,信号弹……
信号弹?
他拿着信号弹略一沉思,便塞回小包里,按照地图上标记的路线出发了。
48号哼着小曲儿,惬意地收完伞,看得出来,他的伞降也很顺利。
他没走几步便听到一阵痛苦的哀嚎声,他循着声音过去一看是43号,抱着右脚躺在地上呻吟着,像是崴到了脚。降落伞在他身后的一棵大树上挂着,但是伞绳被割断了。
48号看看手表,把手电筒一收,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阿牛听到叫声也赶了过来。
“你没事吧,31号?”
“没事儿,还能动弹。要不是今天运气不好挂在树上,这种夜间跳伞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这是我们黄继光连的基础训练科目。”
“你是黄继光连的?”阿牛露出了一种钦佩的目光,“我扶你……”
阿牛正准备伸手去扶他起来,手却被他一胳膊甩开。
“不用。你要真想帮我,就帮我把伞收了。”
阿牛看着树上高高挂着的伞,毫不犹豫的把装具和头盔摘下,放在树根边儿上,用牙咬着伞刀开始往上爬。
31号吃力的站起来,“没想到是你帮我”,他看着阿牛,露出一种复杂的目光,“我得去赶时间了,迟到会扣分的。”
阿牛全神贯注地爬树,似乎听不到下面的动静。
其他的队员们也陆续着陆,向着自己的目标点前进。
阿牛从树上跳下来时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拿起一看,竟然是一枚拉发式信号弹——应该是31号走的时候留下的。
他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扔了?
阿牛望着31号远去的方向,又陷入了沉思。
7号找了一块儿空地,把地图平铺在地上,熟练地把指北针压在上面,并用带有刻度的一边卡住地图的本初子午线,随后双手轻轻地转动地图,等到指北针转向“N”时,他观察了周围的地形,对照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等高线概略的确定了站立点和目标点,而后收起地图狂奔起来。
返回的运输机上只剩下江海和小于两个人。机舱门缓缓的合上,发动机的轰鸣声一下子小了许多,咆哮的怪兽终于合上了嘴。
小于整理着队员们跳伞后留在机舱里的拉绳,看着空空荡荡的机舱,问江海,“队长,今晚又得有人退出吧?”
“你觉得呢?”
江海盯着窗外的夜空,没回头。
“队长,你觉得44号怎么样?”
江海依然没回头。
阿牛沿着标定的路线走着。所谓的路,不过是在他走过之后能够依稀看得见脚印的一条小径——猎人走过的地方,便成了路。
阿牛行进的速度很慢,他用一块儿把手电筒布裹着。微弱的光线从布的缝隙中穿出,照在地上时几乎已经耗尽了能量,这是教官要求的夜间行进的方法,为的是降低夜间被敌人发现的概率。
60号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个增光镜,黄色的镜片增强了光线的通透性,他行进的速度很快,轻轻松松便到达的目的地。
阿牛觉得路渐渐变宽了,路两边从树林变成了荒草,一人高的荒草被晚上的冷风吹的瑟瑟作响。
阿牛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他停住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驻足不前,他甚至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微弱的光亮让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于是他准备往前走近一点,但是他的两条腿像是被水泥浇灌了一样,紧紧的与地面粘合在一起,丝毫动弹不得。他把手电筒往前举了举,眼睛又随着光线扫视了一圈。
高低不齐,大小不一,数量繁多,散乱零落——墓碑!
墓碑!
这是个乱坟岗!
阿牛被吓得合不拢嘴。
有些墓碑前甚至还摆着花圈、挽联、祭品,显然是刚有人来这儿上过坟。
冷风瑟瑟地吹过,阿牛感觉像是有千万只手在撕扯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抵不住他的入侵,五脏六腑都要被他撕烂扯碎!
阿牛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扭头狂奔,跑了大约1公里停了下来,气喘吁吁。
依然伸手不见五指。
阿牛摸了摸信号弹,还在自己身上,要拉吗?
他在问自己,问自己的内心。
而内心却沉默着,就像这沉默的夜空。
“砰!”一枚红色信号弹划过夜空,十一点方向。
“是谁?几号?”
暗黑被染成了血红,红的那么灿烂,那么残忍。
十秒钟的燃烧过后,夜空又回到了最初的寂静。
可怕的寂静。
阿牛再次摸了摸信号弹。
他深吸一口气,拔出伞刀,猛的转身朝着乱坟岗走去。他像一个中世纪的骑士,举着长矛时刻准备刺向黑暗中的怪兽。
阿牛挪着步子穿行在坟包中间,凭借着那微弱的光线搜索着食物——想到食物,阿牛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墓碑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白色的光,而坟包只能看清大体的轮廓。转了两圈,阿牛依然没有找到所谓的食物。
阿牛有些慌了神,不禁加快了脚步。
风吹荒草发出哗哗的声响。阿牛突然感到后面有人在盯着自己,猛一回头,却只有黑暗。黑色的天,黑色的地,黑色的风,眼前漆黑的一切,让阿牛感到后背上阵阵凉意。
“喵~~”,一声猫叫,再次让阿牛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砰!”夜空又一次被染成红色。
但这次阿牛的注意力却不在天上,而在眼前——
一只黑色的野猫趴在墓碑上,黄色的眼以及黑色的瞳孔,在红色信号弹的照耀一下变成了血色,甚至它张开的嘴、露出的牙也像流着的血一样。
恐怖的血红!比黑色更可怕的是红色!血红色!
野猫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奠”字,一副挽联垂在两侧。阿牛看不清上面的繁体字,也不愿看清。
野猫身下的墓碑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并附着一张黑白人像——陌生而又熟悉,似笑而又非笑。
十秒钟一过,夜空又恢复了黑暗。
但猫叫声却打破了寂静。
阿牛像一根钉子被死死定在原地,瞳孔张着,似乎还在回放着刚刚那十秒钟所见到的一切。他从未感到如此的孤独和恐惧。冰冷的恐惧感像一只无形的手,剥开他的胸膛,揉捏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的眼角渗出了眼泪!
阿牛腿一软,蹲了下来,像一坨烂泥堆在地上。他双手抱着头,把脸埋在膝盖上,就像鸵鸟把脸埋在沙子里。
隐约中阿牛仿佛看到了57号那张扭曲变形还有些后悔的脸。
“写完就可以退出了。”江海冷冰冰的说。
“赶紧回去吧,回去过你的舒坦日子!”大猩猩在咆哮着。
他看到43号抱着右腿在地上痛苦的呐喊:“快,你先走,别管我了!”
“龟儿子,你在这儿遭啥子罪嘞,赶紧回去吧。”老周嘲讽着,小于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递过来一张退队申请。
阿牛紧紧握住了信号弹。
“阿牛哥……”
阿牛心里一颤,猛的睁开眼。
他擦去眼角的泪,强迫自己站起来。
“44号倒是挺能吃苦的,每次训练都不偷懒,就是有点儿笨,基础也有点差,比我以前还差。”小于说到这里哽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
江海转过身,目光很复杂,“猎人学校造就的是最具战斗力,最勇猛,最有头脑的战士,光会吃苦,还远远不够。”
小于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仿佛能看到地面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墓碑前面散落着几只白布鞋,尺码很小,像是古代裹脚的女人穿的。阿牛用伞刀把白布鞋拨开,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稳住,但手还是在发抖,牙齿仍然在震颤。
他把地图铺在墓碑前清理出的一块平地上,把指北针放上去,强迫着自己再一次标定地图。
“稳住,稳住,不要怕……”他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另一个自己在对自己说。
“难道是——”,阿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这个判定结果太过于匪夷所思。
阿牛决定豁出去了,已然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办法呢?
阿牛举起伞刀,猛地朝地上刺进去,土地很松软,30公分的刀柄只没入了一半,便被一个坚硬的物体挡住。阿牛心中一惊,两眼放光,几下子便挖了出来。
压缩饼干!
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压缩饼干!
阿牛抱着这几块压缩饼干瘫坐在地上,这种味同嚼蜡不到逼不得已轻易不吃的食物,第一次让阿牛感到如此亲切。
阿牛收拾物资装备,原路返回。他看了看表,加快了脚步。
不知为何,阿牛感到回去的路程缩短了许多。几只萤火虫在阿牛身边飞着,阿牛奔跑着超过它们。一只萤火虫在阿牛肩头停了一会儿,便被甩到了身后。
道路逐渐变宽变亮,眼前的一切让阿牛停下了脚步。一大片萤火虫在树林中穿梭着,忙碌着,像宇宙中的浩瀚繁星,在自己的轨道上有条不紊地运行着。阿牛轻轻地从中间穿过,萤火虫丝毫不受影响,依然在飞舞着。阿牛像是走进了宇宙浩瀚的银河,一伸手便可摘下一颗星星。
他想摘一颗送给阿祯。
远远的,阿牛看到了老周,看到了集合点。老周右手拿着秒表,左手拿着“生死簿”,在登记队员们的时间,大猩猩则拿着大喇叭在旁边吼着。猎人1号在老周身边卧着,今天它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44号,你如果再慢点,可以直接退出了!”
阿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到老周跟前。
老周将秒表一按,记下时间,“龟儿子,你倒还回来了。”老周似乎已经等的不耐烦,语气中还带有一丝诧异。
7号和27号在吃着压缩饼干,每吃一口都要喝一大口水才能咽下去,但这丝毫掩盖不住他们脸上作为胜利者的愉悦。60号和48号躺在地上,他俩似乎已经吃完了饼干。
“你违规了。”60号眯着眼,脸朝着天。
“你说谁呢?”48号翻身起来,冲着60号问。
“我又没说你,你紧张什么?”
48号被他问住了,一时语噎。60号掏出他的增光镜,揶揄道:“有了这个还用开手电筒吗?”
“你——”
“你们还没玩儿够?”
48号刚一说话,就被转过头来的李兴吼住了,他听到这边的动静,没好气的吼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48号压低声音,也压住自己的慌张和不安。
60号闭着眼睛没理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两手垫到后脑勺下面,仰面朝天,做起了诗——
“啊,
夜晚如此宁静,
生活如此美好,
啊——,美好!”
48号一脸嫌弃地背过身。
“这一看就是个骗局,破绽太多了。”27号边吃饼干边兴奋地对7号说,“你没看出来吗?”
“没有。”7号咽喝了一大口水,顺着饼干咽了下去。
“还雷神的呢,这点判断力都没有。”27号一副不屑的表情。
7号只顾着吃饼干,笑笑没理他。
阿牛坐在27号边上,撕开包装,开始啃饼干,他一边吃一边回想到底哪个地方有破绽。
19号和22号蹲在一边,手里拿着没有了火药的信号弹壳子,像是丢了魂,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后悔。
老周拿着秒表,不耐烦的踱着步子,他在等人,最后一个人——31号。
31号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他拖着一条右腿,还拄着一根拐杖。所谓拐杖,是一根被砍断的枯树枝,上面还有伞刀留下的锋利的断枝以及一些残留的血肉。31号的手上被划得血肉模糊,右脚尖轻点着地面。
“报告,31号归队!”他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与他残破的手和脚极不相符。
“算你有种!”老周掐住秒表,露出了钦佩的目光。
“所有人集合,蹬车!”李兴不耐烦的吼着。
阿牛把剩下的半块饼干塞进嘴里,跃进了卡车的后车厢。车厢用帆布包着,只留出后面的一个口,阿牛透过这个窗口盯着外面的夜空。直到此刻,阿牛才发现原来晚上的夜空还有几颗星星,不多,但很璀璨。其中一颗星星摇曳着,摆脱了其他的星星,似乎在追赶车辆,又似乎在像阿牛告别。
阿牛揉揉眼,凝神细看——原来是一只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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