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春住(六)

作者: 看风景的我 | 来源:发表于2023-03-29 22:04 被阅读0次

    事情一如我预料地发生了。

    我注视着朱碧云骑在马上的窈窕身影,何应谦陪她在场地中漫步,她时不时垂下头与何应谦聊天,追风不时打个响鼻子甩甩尾巴,就能逗得她笑一笑。他们之间的气氛融洽美好,何应谦一眼都没朝我看过来。

    我忍受着疯涨的嫉妒煎熬,盯着他送我的怀表默默计数,当表针走过一刻钟,我听到了朱碧云从惊讶变得害怕的声音:“应谦,应谦,快接我下来!”

    变故似乎只在一刹那间,又似乎十分漫长,追风突然发起狂来,一声嘶鸣人立而起,两只前蹄腾在半空,左右甩动脖鬃,把朱碧云掀得后仰,险些摔下马背。何应谦在旁吃了一惊,慌乱中去捉辔头,大声喝道:“追风,安静!卧!卧!”但追风被勒住嚼子,情绪越发激烈,踢跳扑腾着,突然猛地转身,后蹄弹起,将何应谦踹飞,驮着朱碧云狂奔而去。

    我确信自己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何应谦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呻吟也没有,我拖着发软的腿来到他跟前,他的眼睛闭着,没有表情也看不出痛苦,有什么鲜红粘腻的液体流出来,混着沙土,弄脏了他轻盈的短发。

    谁在撕心裂肺地哭喊?声音尖锐凄惶,听得人头疼。哪里来的一群人,黑压压的,他们拉开了我,抬走了何应谦,有人对我说什么,我只木呆呆地摇头。最后,我被轿子送回了家。

    过了很久才传来消息,何应谦被马踢破了头,一直没有醒,朱碧云吓病了一场,但是没什么大碍。这不是我要的。那天我给追风吃糖时,混了几枚百花丸,其中一味主料杜鹃,是有些毒性的,马吃了最易发狂。我只想让朱碧云吃些苦头,最好摔个骨断筋折,养个半年不能出门,谁知……却害了何应谦。

    何家瞒着消息,但我使人给何府的小厮塞了银子,那小厮悄悄透出口信,何应谦伤到了头,再醒来的可能极小,何家天南海北的请大夫,洋人的医院也去了,总不见起色。

    朱碧云病好以后去看过何应谦几次,后来她父兄严禁她再去何府,朱总督因着爱女受惊,发了好大的脾气,却碍着何家二少爷为救她受了更重的伤,不好对何家发难,只得罢了,但再不提结亲的事。

    某天阿爹与我闲聊时谈起,十分唏嘘:“天意弄人,好好的富家少爷,怎么就成了这样。”我沉默不语。爹又叹气道:“总督大人通过何家与洋人通商的计划也被搁置了。这下,我们的粮饷不知又要欠到几时,这几天营里群情激愤,快要弹压不下去了。”

    我仍是不说话,说什么呢,难道告诉阿爹,他女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阿爹却误会了,看我一眼,换了口气:“阿萝,前几日你也吓着了,听说东关来了新的西洋景,明天爹带你去看,换换心情。爹有个老友,你见过的,赵伯伯,家里有个儿子,二十岁了……”

    “爹,我不去。”我截口打断阿爹的话,目光定定的:“我要嫁给何应谦。”“胡说八道!”爹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他现在是个活死人!”我离开座位,对着阿爹跪下去,不说话。阿爹晃了一晃,扶住桌子,颤声道:“阿萝,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阿爹,他初时震怒,抖着手指着我说不出话,见我一动不动地跪着,他慢慢颓然坐倒,长叹一声:“唉,阿萝,你糊涂啊!”

    屋里只听见阿爹沉重的喘息声,良久,他才开口:“这件事不能再跟任何人说。是何家的马疯了,伤了他家少爷,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自己房里休养,没我的允许,不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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