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起舞

他戴个口罩，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从背后看到他背了一个黑紫色双肩包，他还稍微有那么一点谢顶。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让我印象深刻，以至于此后在大街上看到路人也会浮想联翩。

我是在公园里看见他的。

那天我休假，就去公园转，拐了一个弯，突然看见了他。他就在我前面大约两百米远，当时他就在原地转圈。他先伸出左脚，然后身体跟着向左迈了过去。站定之后，他又伸出右脚，身体又向右边斜了过来。然后他又转了一个圈儿。那时，公园里播放的是我和我的祖国。女中音，唱得比较慢，很舒缓、很抒情的那种。我看着他迈步的时机和节奏，正好与歌声合拍。这么说，他是在跳舞了？！他跳得如此轻盈，就好像有一阵风就能飞起来，他转得如此深情，好似挽着心爱的姑娘。真没想到在下午的公园里，在工作日的时候，竟然会有他这样一个人，在公园里独自跳舞！他的内心有着怎样的波澜？

可惜他只跳了几步就恢复了路人甲的形象。也许是因为我的侵入，惊扰了他欢快的步子。也许他是在转圈的时候，余光所及，看到了其他不速之客？他很快就迈步往前走去，那样子就跟我们在大街上看到的路人没有两样。

我当时突发奇想，会不会在我身边的某一个人，某一些人，或者每一个人，如果发现四下无人，也会进入这种想要突破常规的自己，想要独自起舞的状态？或许，人的心里会有这么一种冲动，它藏在我们看似木讷甚至毫不起眼的伪装之下。只有在独自一人时，这冲动才会从身体里释放出来，无拘无束，翩翩起舞？

我一路往前走，甚至加快了脚步，却没再看见他。也许他正在心里祈祷，凡是看见他起舞的路人，最好把看到的这一幕忘掉吧。

就在我怀疑他逃得太快，竟然一路都没有追上的时候，在前面的乒乓球场里，我又看到了他。那时，前后还有其他游人，要不是那个黑紫色的双肩包和略微的谢顶，还真发现不了他。他拿着笤帚和簸箕在清扫地上的积水，前几天刚刚下过雪，现在乒乓球场地低凹的地方还有积水。我用余光偷瞄过去，感觉他在唱歌或者哼歌。因为突然之间，我听到了一个国的发音，那个声音很大，又突然没了，就好像一个精灵突然闯出来，却发现走错了地方，兀自消失了一样。

我就一直用靠近他那边的耳朵，一直刺探过去。可是接下来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我又不能停下来，我必须一直往前走，要不然他也许会尴尬。我恨不得有一个线绳，能把我的耳朵牵过去。这样，哪怕有一点点微弱的响动，也可以沿着线绳传过来，好让我分辨出他究竟是不是在唱歌。可惜还是一无所获。我只好头也不回往前走，就像路人乙一样。

从公园里出来，远远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有人坐在里圈，外边站着围观的人，有的手插在裤兜里，有的双手交叉在胸前。我不用凑到跟前都知道，他们肯定是在看人下棋，那么放松，那么自在，一点都不介意被人看见。也许这种街头巷尾更常见的休闲娱乐方式，才让人有一种隐藏在群体里的安全感。

但是我看着他们，念念不忘的还是公园里那个独自跳舞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