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上） 母亲节的第一封信（海子视角）
母亲节，在公历五月的第二个星期日。2004年的母亲节，是5月9日。
这一天，陈海买了一朵康乃馨、一个玻璃花瓶和一沓信纸。他回到家把花瓶放在餐桌上，撕开康乃馨的包装纸把康乃馨插在玻璃花瓶里，再洗个手换了衣服带着信纸进去书房。
坐在书桌前铺开信纸，陈海提笔写道:亲爱的母亲:您可安好？儿子不孝，让您和父亲担心了。不知您身体可好？可有按时吃饭按时入睡？姐姐在国外工作可好？小皮球可有乖乖听您的话？
母亲，请您让父亲别太担心京州反腐的局势。父亲一生为国为民操劳，实在不能太过于劳累了。儿倒下了，还有猴子接替儿子。儿子相信猴子一定会代儿履行儿的职责，给人民、给大风厂员工一个公道的。
陈海回想起那天他问赵瑞龙京州的情况，赵瑞龙说他父母身体都康健，陈阳回来过，人也挺精神。侯亮平也去京州顺利接替他的工作，上级领导很重视并且支持。他不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或是安慰他多些，他相信对方，但也不敢完全信任。
他叹口气，继续写道:母亲，您放心，儿子目前生活得很好。说起来您也许不相信，儿子被车撞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北京。那是2004年，另一个世界的十年前，此处没有汉东与京州。不过，儿子在这边被一个叫游所为的好心人所救。游所为是个风度翩翩的大老总，心地亦十分善良，也愿意相信和帮助儿子。儿子在这还遇到了赵瑞龙，为求生存与他合作，他也很照顾儿子……可是，在这生活要办假证要说瞎话，儿子默许了他办，也说了瞎话。您说，父亲会怪我吗？
想到游所为和赵瑞龙，陈海的内心多少有些暖意。还有他的学生，他学生的家人，对他都挺好的。他又接着写道:
母亲，儿子在这当上了家教，收了两个学生。一个叫刘星，一个叫夏雨。刘星读初中了，很活泼可爱，反应灵敏，有天然的观察力，跟咱家小皮球很像。夏雨读小学，比较乖，很爱和长辈们交流。由于他在美国出生，所以英语特别溜。这家的男主人姓夏，是位导演，性情温和憨厚；女主人姓刘，是位护士长，性子泼辣爽直。他们是一个重组家庭，家庭气氛却十分温馨。他们都很体谅儿子，经常留儿子在他们那儿吃饭。
这个月，夏导家的小公主夏雪也住过来了，是一个骄傲却不失俏丽的小姑娘。小姑娘似乎不太适应，然而这也正常。人与人的相处总有个磨合期，但儿子相信，磨合期一定会过去的。
陈海复而忆起母亲苍老而慈爱的面容，他心里痛极，却无能为力。他回不去，他没想到母亲的那句“路上小心”和他的挥手，竟成了母子诀别。
他苦涩地笑了笑，继而写道:
古有羊羔跪乳，乌鸦反哺，飞禽走兽当如是，何况是人乎？母亲，看到他们，儿子好后悔。儿子后悔那时忙于工作，奔走在一线，没有多看看您和父亲，没有多陪陪小皮球。自小到大，儿如有受委屈，无不是您为儿子讨回公道。儿喜欢的口味，您一点一滴记在心里，分毫没有改变过。儿的妻去世后，儿备受打击，终日浑浑噩噩，不敢见小皮球。是您和父亲为儿撑起了生活的重担，细心教养小皮球……
您的恩情，儿都铭记于心。儿以寸草之心，何以报得您胜过三春的恩德？儿无以为报，唯有一丝牵挂存于心间。
儿行千里母担忧，儿亦忧母所忧。纵使远隔千山万水，儿亦会永远不会忘怀故乡，忘怀父母，忘怀亲朋好友。此刻儿无法归来，但儿定会寻找机会归来。
母亲，请您等等儿子，好吗？待儿归来，儿定和小皮球承欢于母亲膝前，与父母共享天伦。逢年过节，再忙也要见父母一面。
诗有云——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不知母亲可有看那天上的一弯月？上弦月即思，下弦月即念，月圆月缺，吾思吾念。
都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今日恰逢母亲节来临，儿在此祝母亲节日快乐。相隔十年光阴，儿愿神思飘回京州，与母在夜空下共赏玉兔东升，繁星漫天。
愿母上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不孝子陈海
2004年5月9日
写毕，一滴泪无意识从陈海面颊上滑落，滴在信纸上。他擦擦眼泪，打开左手边抽屉，把早买好的牛皮纸信封拿出来。再把信折叠好放进信封，起身去打开保险箱，把信放进去。保险箱的密码就是他们来的那天——0217。保险箱有四层，下三层放存折、合同和证件，顶格放信件。他一边赵瑞龙一边，相互依存亦互不干涉，就像他们两个……
关上门，陈海轻叹——他原本不齿赵瑞龙为人，也以为某人真是靠父亲。他在这个时空虽心疼赵瑞龙为生计奔波，却也无法立即放下成见。直至赵瑞龙拿茅台原液回来与他分享，他方感到愧疚，会不会对那人太生疏客套。没成想会被对方误会，他想解释，也无从解释。
又念及5月5号凌晨，陈海一声长叹。那天他早起锻炼，回来时却看到书房的门还关着。他看到了门上的“汗珠”，就好奇打开门看。只见赵瑞龙穿着睡衣歪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空调的凉风在人头顶上吹，电脑屏幕的荧光一闪一闪。陈海轻轻退出了书房，在自个儿房间寻了一床被单抱到书房打算给赵瑞龙盖上，没想到因此惊醒了他。
二人对视，陈海先打破了沉默，问赵瑞龙要不要回房睡。赵瑞龙摆摆手，接着拉开键盘又开始查资料。陈海默默把被单叠好放在榻榻米上，鬼使神差地提及了母亲节的事情，问赵瑞龙要不要一同写信。赵瑞龙停了手，愣愣地看了陈海半晌，才云淡风轻道:“我没有妈。”然后，赵瑞龙的手又落在了键盘上，只是敲击的力度变大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赵瑞龙的悲哀，陈海温言劝慰道:“赵总，人的生命都是母亲所赋予的。阿姨虽然不在您身边，但您要是写信，或许阿姨能看得到呢？”
“陈海同志，你说我要是写信给我妈，能不能把她气活呢？”赵瑞龙望着屏幕悲凉笑，“如果真的可以，那我就写写看吧。”
陈海摇摇头，无奈走出书房，反手带上门。也许在那一刻，他才真正把那人当成家人吧。他想，会不会之前对那人太淡漠，以后要多关心才是。
从那之后，陈海都会在书房放一床被子，也会给赵瑞龙做点儿夜宵。要有什么事情，他也会适当跟赵瑞龙商量商量，不再那么冷淡生疏了。现今9号了，那人回贵州已有两日，不知情形如何。
陈海在心里悄声问:
妈，您介意……多收一个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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