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进城

        杏花随着富贵来到县城，说实话，二十几岁了，除了知道门跟前一眼望出去的几个村子还真是从来没有去过百里之外的地方。

        富贵因为不识字只能找卖力气的活儿。在一家饭店运食材，老板起初因为富贵账目不清责备而抱怨，每次富贵诚恳接受，又很努力讨教，穷苦人家的孩子，没有理由去怨天尤人，再难听的话，再难过的心情，富贵都觉着难不过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富贵爹由亲戚推荐扫街道卫生。晨曦中环卫工的衣服橘红的折撒在富贵爹古铜色的脸上，额间深勒的皱纹就像纸隔瘪子折折的裂纹，车轮滚撵过得坑钵子，扫帚呼哧呼哧，一划一收承载起人们洁净的陋习。

        杏花不想接送家旺上下学，家务上富贵妈一手操持，倒是喜欢去广场上看看人们跳舞。一月左右，杏花似乎成了真正的城市人，穿衣打扮明显时髦了些许，描眉亦不在弯弯粗黑。有几次有男人邀请她加入，终是放不开心里的别扭，但脸上的粉是涂抹得更腻了，倘若你冷不防抬头相遇，大白天也会浑身激灵一抖——撞鬼的毛骨悚然，一身鸡皮疙瘩，头发端炸。

        富贵妈是越发的看不惯杏花白土面子的抖擞样儿。一日老太太去早市上溜达正好瞧见杏花和一油头粉面的男人搂腰扭捏。富贵妈顿时两腿无力软踏踏跷不出脚，扶着墙壁缓了半日，慢吞吞弯回了家。富贵正好要上班，还以为他妈生病了，急忙搀扶进家。富贵妈嘴唇张开咧了一气，到底是咽了回去，她实在不忍心再让富贵负担苦重，退一步想，杏花和桃红一样要走了，这个家是再没能力花钱费物讨个媳妇……富贵妈不由老泪纵横，长长叹了口气，下床又做饭去了。

        杏花越发不满意一间房里凑挤五口，尽管富贵爹常常在环卫室值班。家旺背书包时不小心甩落杏花刚捯起的一杯水，“瞎眼了吗？”说着一把抓起家旺后衣领顺势漾出三米开外，家旺就似和起的一坨稀泥啪唰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我死了你在作威作福吧！”富贵妈抱住家旺哭泣起来。富贵不放心他妈身体，买了药刚进家门就听见杏花老母鸡下蛋一样呱呱呦呦大骂，推门一看老母亲搂着家旺正哭成一团，杏花却双手叉腰挑着难听话炸毛，一股无名之火噌噌往脑门上窜，往日一副窝囊的娲怂样鬼使神差甩出两巴掌，杏花像点着的鞭炮霹雳哇啦哭诉一番夺门而去。

        家旺怯怯望着富贵，富贵妈锤了富贵一拳，“还不快去追！”富贵抱起家旺唉了一声，父子俩心里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爸爸对不起你！”家旺伸手抹去富贵无奈的泪痕，心疼如刀绞，现实让家旺早早摸见人心薄如纸，世事冷如霜。家旺有了别的孩子大约一辈子不会有的脆弱与坚毅，近乎懂事的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