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年轻时候是个并不熟练媳妇儿,她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由于学业,她还不曾在女工家务上投入太多精力。身边的同龄人大部分没有进学,很小就跟着大娘大婶后面将一手操持家务的活计学得炉火纯青了,编织缝补,洒扫庭除,洗涮闷炖,都是十分熟稔的事情。
为此,刚嫁入婆家的母亲也没少被拿来和别人家的新嫁娘做比较,起初的生涩是让人沮丧的,谁都想看看这个新嫁娘闹出的笑话。清晨,公鸡还未打鸣,我的母亲就抱着一大桶衣服吭哧吭哧地蹲在河岸码头上一件一件搓揉冲洗起来,冬天的银杏树风一吹就落下一片昏黄,这样萧瑟的风景里,我的母亲的手在粗厚衣服上用力揉搓着,汗水也顺着头发梢滴滴答答往下掉,冷风一过,脖子跟后背一阵阵发颤。对河的老刘家的媳妇儿慢慢悠悠地拖着一盆衣服到来的时候,我的母亲才刚洗了一半的衣服,她的手是常年握着笔杆,细皮嫩肉,没经过什么风霜,被冰水一泡,通红肿得像两个红薯,衣服全部洗干净的时候,母亲的胳膊已然麻木了,她的手臂僵硬,固执地着提着木桶,摇摇晃晃地像风中的小树。而老刘家的烟囱已经升腾翻飞做起了早饭。
我的母亲并不把这起步时的笨拙当做什么难题,她夜里也抹着眼泪,怪自己笨手笨脚,可周边的切切察察不能让她灰心难过,她决心做个勤快刷溜,不折不扣的好媳妇。有时候做针线活到深夜,头一点一点地往下垂,困得几乎就要睡在凳子上,还是撑着眼皮继续在灯光下做活。她也埋怨自己没其它人那么聪明,可以很快学会新东西,利利索索地用起来,只是热水洗把脸便继续织她的毛衣、缝她的被活。
她虽然学得慢,但爱到处问,老太太们看她好学诚恳的态度以及爱笑模样,都愿意教她。刮鱼切肉,垫勺入锅,她学得虽不快,每一步都踏踏实实,来龙去脉头头是道,并非依葫芦画瓢。
她们都说我的母亲不应该读那么多年的书,这样就不用后来那么辛苦学习家务了。但每每去菜市场的时候,卖家还没得出价钱,我的母亲却把票子掏出来放在台上了,她也总能辅导辅导我的作业。而其他的母亲只有一头雾水,苦于羡慕了。
这些年,我的母亲早就是村里人交口称赞的好媳妇了,春夏秋冬,她的身影忙里忙外,我们的家里总是妥妥当当,井井有条。如今每当我觉得灰心丧气的时候,想起母亲曾经的那些努力,便重新鼓起勇气,慢慢从头学起,因为生疏并不是件坏事,它是熟练的起点。有颗干净的心,学起东西也极为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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