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和往日并无甚不同。路边排列齐整的树,开花的美人蕉和灌木匆匆掠过,它们是一年到头地慵懒着,积了浮尘的枝叶沉闷地打不起精神,美人蕉的美人也是无人欣赏的落寞的孤寂。这已显露衰颓之气尺度夸张的笔直大道,原是生机盎然的乡村,是有着参差叠落白墙黛瓦的民居和大片肥沃良田的。
不过是某一个普通的清晨,早起的6点到7点是忙碌紧张的一小时,天还没有完全透亮,四下里零星散落些路人,不消说,行人多在公交站台聚集,一溜儿地低头看手机,抬头的是老人,冲着车辆过来的方向张望;偶有牵绳遛狗的人,等在那里过街,或是一边看狗儿翘起腿小便,一边不耐烦地将狗儿拉绳牵走。电动车扎堆儿在红绿灯的路口,建筑和装修的师傅仰仗它载各样的工具赶去工地,一中年妇女胸前反穿赭色厚外套坐在车上,张嘴打着重重的哈欠,扭曲的面部和浮肿的眼袋透出一脸的疲态。私家车里多倚坐着睡眠不足的孩子,父亲或母亲正手把着方向盘,焦虑地等待红灯结束。
我眼里盯着交叉路口隔离带的草坪上一对老人在弯腰捡拾着什么,红灯转绿时继续着不由自主的行驶。日子每天可不得这样过,总是一个接一个的不由自主,等不及想清楚许多的事儿,仿佛渔人拉网,总也没个休,我偶尔会把网系在两棵树上,不介意带着鱼腥味儿躺在上面仰脸看天眯一会儿,你无法看脚下,脚下总是凌乱一片。岸上的网多了,堆成了山,水里的网却没有感觉少掉,隔着水你看不真切,迷离梦幻若有似无。迷离有空幽之美——落雨是美的,有雾是美的,(不要总想着是雾霾),黎明和黄昏是美的,有光有影总是好,质感丰富,月亮里也有桂树,一个光秃秃大银盘子有什么好;又譬如草地,入了秋,就该是由绿渐至枯黄,英国的草地一年四季都是绿的,我不甘心,乘车一路北上,终于到苏格兰看到了厚实枯黄的草,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草上有露珠好,露珠含了光影,一粒粒吸附在草尖尖上,远看像是结了籽,踩上去弄湿了布鞋鞋面儿的前端,疑心下过雨,其实并没有……
总之一切都宁静安好,开车时人懒懒的,天气,也还好,只感觉上是无名的脏,因为不时会嗅到莫名的化学气味,这气味,如《西游记》里过路的妖怪,循着车窗缝隙偷偷翻卷着潜入,又从口鼻翻卷袭到身体里去……渐渐接近目的地时,思绪开始跳转,想着马上要准备的材料,要做的事,收音机里播着新闻,想听便听一会儿,眼睛间或瞥一下时钟……通过一个红绿灯,两个,第三个红绿灯左转往前就要到了,右前方一辆车在转弯,随后,我看到更远处又来了一辆,我算计着不妙,我踩了刹车,我是不能倒车,来不及,我从车窗看着他——冲过来,他不减速,速度太快,正是变灯的瞬间,他不愿等,时间停了,我脑子里清醒却听不到声音,手脚不能动,车头过来的时候我看得清楚,离我好近,就是有点太近了,然后是很大声音的,这时候,我恢复了听觉:“嘭——”
糟了,等下还有事,怎么办,一切都乱掉了,并不在我的计划内……
妈——,妈妈,我听见空旷里有个声音,渐行渐远。
“你是梦见了车祸吗?”我问风荷,“有点惊悚。”
“不错。”
“后来呢?”
“忘记了,幸好只是梦而已。”
“我会经常梦见要考试了,却怎么也赶不到考场,又着急找厕所,心急火燎地横冲直撞也无济于事,后来发现很多人有做过跟我相似的梦。”
我妈说她有时候会听见我叫她。
我妈说,她去外面买菜,看到一个穿淡蓝衫子的骑自行车的短发女孩子,她便恍惚以为是我,“咋回事儿啊,”她喃喃自语。她眼里我还是一点点大的女孩儿,有件漂亮的淡蓝色外套。她陪着我逛街,就看中淡蓝色,我只好不断提醒她我老大不小了,你看中的我是不能穿的,穿上象小姑娘一样,多难为情。
我又接到了她的电话——家里一株桔子树,多少年都没有结果子,今年结了好大一个儿,我就打电话问问你们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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