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的秋

当那一枚红叶从我额前轻轻零落，我便知头顶的绿色早已掩住了时间，竟已是深秋，我却浑然未觉。

江南的位置本就特殊，来自太平洋温润的季风虽有些脾性不好，但从不曾失约，每年带来的丰沛的雨水和温暖的阳光，让这里山林茂密，树木繁盛，除却寒冬腊月一点儿的霜花白雪，绿色成了永恒。所以无论花开花谢，还是四季荣枯，江南故园始终悠闲着，始终沉默着，也始终固执着。

自然，故园的秋意也总是藏的那般深。晴朗的日子里，夏日的余温仍未散尽，那一轮暖阳，和着细腻的微风，轻轻抚慰着肌肤，整个秋日，更好似杨柳三月。

不过秋风始终是凌厉的，虽没有冬日里的那般呼啸，虽轻声掠过田野时，会吹出一片片金黄，但一路卷着无边落木，又吹出了多少枯清冷寂。尤其是日暮黄昏时，阵阵凉意如隐忍的尖刺，潜藏四野，随着这风浸入衣襟，令人生颤。所谓秋凉，大致如此。

秋分过后，太阳直射点由赤道向南移动，故园的的日照时长也逐日缩短。不过好像秋日的日光似有些留恋人间，总是走的那般缓慢，那般迟疑。那轮红日自五点出现，一直要到几近七点才能落尽。阴影此时也在步步紧逼，蚕食最后的温暖，直至天际边只剩层层叠叠的云霞。不过天色俞暗，霞光俞亮，或鲜红，或金黄。

黄昏里的故园，就在这一半昏黄，一半阴暗，一半温暖，一半清冷里，宁静而自然。家鸡早已归宿，觅食归来的鸭群在池塘里扰起阵阵波纹，嘎嘎吵闹不止；农人荷锄而归，相隔甚远，但依旧吆喝着打招呼。房前往往躺着一只慵懒的猫，还有拄杖而坐的老人，老人大多都已迟暮，最后的光景里，也只能这样静坐，爬满皱纹的脸庞映着金黄的余晖，目光远凝，仿佛穿透了时光，饱含着思念，思念远方的未归者。

无月的秋夜，连闪烁的星辰也没有，一切都仿佛陷入沉眠，静，静，还是静。偶尔晚风掠过小巷，呼呼声不止，惊起一阵尖利的猫鸣犬吠。其实没有月光也好，因为明月总是照离人，处处闲愁，不见也罢。

深夜的露气清寒，总是那样容易渗入骨髓，更容易渗入心房。无尽漆黑的村落，遥远的天际有时闪着银白，是闪电，或是村人口中的“雷火”。破旧的院落里挂着破旧的灯，昏黄且孤独着，但也好像并不孤单，因为池塘里倒影着同样的昏黄，也一同随风摇曳着。被遗忘的世界只剩下这被遗忘的“两盏”，这像一双眼睛，明亮的眼睛，凝视着时间变幻无穷。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这是王维的秋，而我的秋，总是稍显寂寥的，停笔出门，萧瑟也罢，清寂也罢，总归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