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D的父亲走进我的办公室,分明有些紧张。叫了一声老师,便抓着一串钥匙站在门口,眼神有些飘忽。他坐在对面的办公椅上,上身笔直前倾,等着我说话。他很年轻,30都不到的年龄,儿子今年12岁。
班主任不敢约谈他,说,只要老师找他沟通小D的情况,他回家后,必定暴打一顿孩子,这就是他的教育方法。
可我必须约谈一次,小D至今的表现令人担心。进入五年级的这二十天里,练字作业每天不做,上课整天游离于课堂,发呆是常态。各门功课的作业想做就做一点,不想做一律回答:不会。
看着他的父亲局促的样子,我首先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小D父亲,今天让班主任打电话来时,说你正好夜班出来在休息,打扰你睡觉了。
他连连摆手,说没关系。我于是询问了他上班的时间。原来,他常年上夜班,上班时间从晚上10点至早上6点。并且家中还有一对年近八十的老父母,身体不太好。一个人一边工作,一边上有老下有小的照顾,真辛苦!我不由感慨。他腼腆地笑了笑说没办法。
我很能理解,一个只有初中文化,常年在上海打工,刚刚离婚的年轻男人,心中的焦灼与无奈。
我们的话题接着从小D四年级上的表现说起。我夸他有礼貌,学习有进步,让老师也有了信心。又转向今年的表现,说出老师的担心,并直言不讳地指出,小D的巨大变化是在他们夫妻离婚那段日子开始的。
我告诉他,孩子很敏感,大人从来不和他交流两人离婚的事宜,等一切尘埃落定,母亲就从他的生活中剔除。他一个孩子,多么无助,害怕,与煎熬。以这样的心理生活,你让他如何积极学习?作为父亲,要理解他,体谅他,而不是每次有问题暴打一顿。
我猜测没有人与小D父亲说过类似的话,这个年轻的父亲,嗫喏着,眼眶微微湿润。他说他也想要孩子好,但不知道用什么方法。
我叮嘱他,今天回家不可打孩子。我也告诉他,像他这样打孩子,万一手脚一重,打伤了孩子,后悔也来不及。况且,如果能靠打孩子解决一切教育问题,那也太简单了。
我建议他,在10点上班之前,耐心陪伴孩子做作业。这样很辛苦,但是,必须去做,因为这也是他陪伴孩子的时间,抚慰孩子的时间。否则他和孩子会是生活在一个空间的陌生人。我给他写了每日必做的作业,并指导他如何陪伴孩子做作业,也告诉他要像老师一样,不放弃孩子。
他点头,告诉我一定照着老师说的话做。
昨天下午,小D练字很认真,我摸摸他的头,表扬他。
今天早晨,他的练习作业都交了。尽管字不漂亮,但是,横平竖直,态度端正。而且他的父亲在练习本上都认真地签字了。我又表扬他,也表扬他的父亲说到做到,并鼓励他加油。
一场约谈结束,但不意味着教育的结束。一次作业的进步,并不意味着教育的成功。孩子的成长,需要家长与学校的互相理解与配合。我们要允许孩子反复,但要时时关注他们的变化,并坚持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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