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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9-01

2018-09-01

作者: 夜无殊 | 来源:发表于2018-09-01 22:15 被阅读0次

    小昊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死后的会有另一个世界。死,情愿或不情愿,从来都那么冷漠,抛下爱你的父母家人。什么也不管,什么也管不了,化作灰,化作泥,抹去曾来过世间的痕迹。最后,时间冲淡悲伤与思念,一切回归到没有你的样子,亦或者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

    虽然医学院毕业才两年,当医生才一年,而在临床接触病人的时间大概只有半年,但是已经面对了太多病人的离去。从最开始的害怕、悲伤,到后来的冷静、平淡。刚刚二十出头的我,似乎比同龄人承受了更多。面对病人死亡,我也曾彻夜难眠,食不下咽,痛哭流涕,但每次病人的离去都在告诉我一定要更加努力,去换得病人的一线生机。

    初见小昊

    第一次见小昊是今年3月份,农历新年刚过,小昊的爸爸拿着小昊在当地医院的就诊资料忧心忡忡的来到杨教授的特需门诊诊室,说是小孩病毒感染,当地医院没办法所以来上海试试。我当时对EB病毒没有太多经验,只知道去年师妹也是EB感染差点没命。杨教授让他带小孩完善几个检查,并交到下次要带小孩一起来看病,要给小孩查体。我看了看指标觉得没有太严重,跟小昊爸爸说,小孩病还好,不要太着急。小昊爸爸眼眶当时就红了,吸吸鼻涕跟杨教授和我握手道谢,匆匆去了。第二周门诊的时候,小昊和爸爸一起来了,带来了上一次检查的资料。 小昊是个高二的的学生,个子高高的,有些清瘦,面庞干净,很活泼的阳光男孩。他对自己的病情不是很了解,只觉得爸爸小题大做。做完查体之后,他就被打发出去了,只留下我们讨论病情。

    杨教授觉得小昊的病情并不简单,慎重起见,他打算在科里病例讨论学习的时候请全科的专家会诊一下。由于是门诊的病人,为了方便联系,我和小昊爸爸便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说实话,作为医生,我很反感跟患者留自己的电话。但是,我很想帮小昊,所以留了我自己的号码,也方便他们有问题的时候随时可以联系我。晚上回去我整理好小昊的病历准备第二天给专家们汇报病史,第二天又一大早打电话联系小昊和爸爸来病房。清楚的记得那天因为堵车小昊和爸爸迟到了半个小时,专家们先去看住院病人了,所以又让他们在休息室等着,等专家们忙完才会诊。会诊后要抽血外送检查,因为小昊不是病房的病人,没有专门护理他的护士,于是我又托关系找了个资历老的护士帮他抽血外送。这个过程中,小昊爸爸一直千恩万谢,甚至给我微信发红包,只是被我拒绝了。而小昊一直笑着,看似心情很轻松,但是我知道,他应该只是不想让他爸爸担心吧。

    再见小昊

    小昊没有住院,只是门诊吃药随诊,过了4个月,病情一度好转了。但是7月中旬,小昊爸爸发给我几张小昊的化验单,我看了一下,血三系下降,白蛋白严重减低。于是让小昊爸爸抓紧时间带小孩来住院,一边给杨教授汇报了这个事,杨教授让高医生安排了床位,门诊检查后就收进病房住院了。检查结果出来非常不好,小昊在家不怎么吃东西,人更加消瘦了,低蛋白血症让他下肢水肿、腹水严重,病毒滴度也在上升。原来小昊在家自行停药了一段时间,病情恶化,检查结果提示小昊已经达到了噬血综合征的诊断标准。这是非常可怕的,我见过的几个噬血综合征的病人,只有我师妹幸存下来了。按照标准的治疗方案化疗后,小昊的血象一直不见回升,白细胞太低导致肺部感染,血小板减低导致皮下出血。因为我没有在临床,所以小昊的情况我也只能在微信群里知道,偶尔他爸爸也会跟我交流,找一些资料让我看。我也让师妹联系小昊爸爸,希望给他们一些帮助。

    小昊住院期间我去看过他两次。第一次是他爸爸要求的,让我教育他。住院的小昊消瘦更厉害了,没什么力气,躺在床上,不变的是他阳光的笑容,清澈的眼眸。我跟他说,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才能恢复抵抗力,不能不想吃就不吃,那样没有抵抗力是很难好起来的。小昊很听话,努力去吃,尽管化疗让他恶心,但他还是很努力去配合治疗。看着这样的小昊我很心疼。第二次回去看小昊,他已经有些恢复了,血象回升了。他的桌上摆满了吃的,鱼、鸡蛋、豆腐、鸽子汤,他也在尽可能吃。我回头问小昊爸妈,怎么不吃饭,小昊爸妈说等孩子吃完。其实我明白,他们没有不想浪费,他们等小昊吃完,剩下的他们再吃。这样的情况在病房并不少见。看到小昊恢复,我也轻松一些,跟他打趣聊了会就回实验室了。

    不再见

    前天夜里,看到微信群里说26床突然便血,血压下降,值班医生进行了抢救。我有些担心,导致失眠了,默默在心里为他祈祷。第二天微信群里没动静,第三天说小昊发热了,加用更高级的抗生素。我想,应该能挺过去了吧。周六,我还是骑车去了实验室。因为对于医生,尤其是血液科研究生来说,是没有周末,没有休息的。在实验室看文献,手机一直震动,拿起来一看,是杨教授主诊组的微信群在讨论小昊的治疗。值班医生汇报,小昊仍在出血,血象急剧下降,心率一度在160-170。于是,紧急输血、输液,检测生命体征,请外科会诊。但即使在几十公里之外,我也能感觉到小昊可能要不好了。接近下午,群里汇报说小昊走了。所有医生一片惋惜,毕竟他才18岁,所有人都想留住他。

    小昊走了,我脑海里浮现的只有他清瘦的脸庞和阳光的笑容。实验室的办公室里就我一个人,我哭了,放肆的哭了。我已经很久没为病人哭过了,因为作为医生,我们在面对病人死亡时必须要冷静,要冷静地抢救,要冷静地处理相关事宜。即使想哭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宿舍或者厕所偷偷地哭。我哭了很久,我想留住他,可我留不住他。我惋惜小昊,心疼他的父母,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想我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让自己更加强大、更加优秀,努力去提高自己,以后能够让尽可能多的病人活下来。

    愿小昊安息,不再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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