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短视频上刷到泰州人吃焦屑的视频,不由把我带回童年,那裹在筷子上的美食记忆也清晰了起来。
说是美食,其实只是幼时条件匮乏什么都觉得好吃,如今人们顶多尝尝忆苦思甜罢了。但在当时焦屑的确是一种方便食品,家人不方便的情况下,肚子饿了,却又不到吃饭的时间,或有急事不能在家里等,就冲一碗焦屑或是搅拌成泥胡乱地吃下,算是“垫垫饥”。
焦屑是元麦粉炒制而得。平常元麦粉烧粥最多,以前我专门写过故乡靖江用元麦粉烧的粯子粥。只因为这粥养活了一代代人。彼时日子艰辛,现在常见的白米饭在那时几乎很难见到,要有亲眷来了才可以吃得上。靖江人种三麦,大麦壳硬,口感不好,常用来喂猪,也偶尔用来熬熬粥;小麦要囤积起来交公粮,少量剩余留着过年蒸面糕或是涨烧饼;最多的是元麦磨粉熬粥,夹着自家腌的咸菜,一顿要喝三四海碗,出去转一圈,撒泡尿,肚子里就空了。这元麦粉烧的粯子粥养了一世的人,没有人喊它一声好,只因吃不饱。
阴历六月收麦插秧时称“大忙”。体力劳动光喝粥不顶事,又没有什么可以充饥,于是乡里人争相炒焦屑。麦收期间的个把月,村庄的空气中都漂浮着炒焦屑特有的麦香味,“六月六,吃块焦屑长块肉”。黄灿灿的元麦放入铁锅里,用微火炒,待略焦黄,炒出香味,铲出,用石磨磨成粉,就成了焦屑。记得苏北籍作家汪曾祺先生在其《炒米和焦屑》一文中说:“糊锅巴磨成碎末,就是焦屑。”看来虽距离不远,但他所吃的焦屑与家乡的不是一回事。
炒焦屑对大人孩子而言可算是一桩大事了。六月六这一天,孩子们也醒得格外早。母亲一早起来,用平常舍不得的豆秸烧火,灶前的铁锅热了,把十多斤元麦倒在锅里,母亲在灶台上挥动那把大舅做的长柄铁铲子,不停地翻动锅里的麦子,早已挥汗如雨;蹲在灶门口生火添草的哥哥,也是脸热得通红,刚比灶台高的我扒着灶台,听着锅中元麦炸开花的噼里啪啦声,口水都流了出来。母亲把炒熟的麦子晾在竹匾里面散去热气,我偷偷抓一把炒熟的元麦跑到灶后,分给哥哥,再一口捂到嘴里,真香啊!
元麦炒熟散热之后,就是去村西作坊磨焦屑了。焦屑磨好后散去热气,再装进带釉的坛子里,盖好盖子,用一块塑料布封好口,防止吸入潮气和走失香味。
待吃时用勺子挑些出来,放到碗里,放两粒糖精,用竹篾壳子的热水瓶倒入开水,调成松散状,再用筷子沿碗边将调好的焦屑压成条状。裹在筷子上吃最是方便。新炒的焦屑进口除了有香甜的焦麦香味外,还有新麦的浓浓清香味。干焦屑耐饿,早上吃一碗下田,能撑到中午。我吃干焦屑容易呛到,所有喜欢调成糊状,吃起来省事,不过没有裹在筷子上的耐时间。
小时缺吃食,家里来了个亲眷,母亲总会调一碗焦屑招待客人。记得小学老师家访正是吃焦屑的辰光,老师吃得很考究,尝一筷焦屑会说上一番,麦子炒得合适,粉磨得粗细适宜,密封得好没有吸潮走味等等,所以说那时焦屑也算是好东西了。要不每次焦屑磨出来后,大人吃了第一顿就再也舍不得吃了,留给孩子吃,靖江人称小孩为“惯宝”,什么好吃的都要留给“惯宝”吃,宁可自己饿得前心贴后背下地干活。所有长大了不孝顺的惯宝们要多尝尝这焦屑啊。
好多年没有吃焦屑了,如今的人们或许已经淡忘了它。时光匆匆,离开家乡已经几十年了,可这焦屑依然带着浓浓的新麦清香裹在筷子上,藏在我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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