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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人长久
“节日快乐!”我们一家坐在桌前,乘着各色饮料的玻璃杯相碰作响,庆祝着又一个中秋佳节的到来。细数一个个熙熙融融的身影,唯独少了远在天国的祖父。
之前每一年的中秋,我们都是回祖父家过节的。父亲总说:“爸妈都越来越老了,很怕有一天,等我回家了,你爷爷就不认识我了”,看似玩笑的一句话,我却隐约从父亲的声音中察觉出一丝颤抖。恍然抬头间,担忧与愁苦也久久地驻足在父亲的面庞上。
就在去年,祖父因为心脏的问题住过一次院,身体不复以前的硬朗,祖母的精神状态也日渐不佳。犹记前些时日,她拉着我的手,说着:“反正也放假了,就来奶奶这儿住两天吧”。尽管我十分期待着陪伴祖母,但我无时驻足。凝视祖母斑白的双鬓,那可是岁月燃烧后留下的余烬。痛楚如洪水般泛滥涌上心头,又五味杂陈匀散开来,随着一阵喉咙发痒,我的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时隔一年,我对祖父的思念仍如泉眼中流出的泉水一般涓涓不断。记忆如风,挥之不去,不停地在我脑海中盘旋。冬日的早晨是寒冷的,尽管阳光驻足于庭院,却依旧融化不了铁桶上的寒霜。还记得我坐在堂屋的板凳上,乖巧的等着祖父把我“放进手心”。六岁的孩童,对祖父的信任和依赖山重海深。祖父穿着深灰色的棉衣,慈爱的抚摸着我的脑袋。他说到做到,用红线套住我的手腕,而自己宽厚的手掌去捏住红线的一端,从此把我“放”进了他的掌心。我快乐时他知道,我难过时他亦明了。如今想来,一根红线所牵住的,是我对他不尽的思念与眷恋。
时间淹没年华,惹弄三千白发。不知过了多少年,祖父银灰色的发丝已几近压满所剩无几的苟残的黑发。清晰地记得,我曾经对祖父说过:“您一定能活到一百岁的”,祖父开心地笑着,幸福而满足。
时间匆匆而逝,如同指缝间悄然溜走的细沙。我在成长,而他在老去。沉重的学业剥夺了我去探望他的时间,徘徊驻足于亲情之间已成为一种奢望。祖父的身体越发憔悴,一日不如一日。直到那天,他安详地在病房中结束了一生。我紧紧握住他那苍老的手,怔怔地目睹着眼前的一切。我的祖父,可是要活到百岁的老人啊!泪水在眼眶中驻足,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地倾泻而下……
泪水被擦拭之后,时间履行着它的职责,风干心中的痛苦。然而,记忆顽强的驻足生长,即使被时间碾过,也一定要生根发芽。多想在我流泪时,祖父他依然能稀释我所有的忧伤,多想在我孤单时,他依然能走近我,让我得以蜷缩在一片宁静的港湾……
中秋是一个专门用来庆祝团圆的节日,可如今,又有多少家庭在认真的庆祝着平淡无奇的团圆呢?而直到今年,我才深切地感受到,这看似理所应当的团聚并非触手可及,它总会有散席的一天。“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我也终于懂得了为何苏轼与弟弟团圆时仍要生出这样一番感慨。一家人能共同驻足团聚的日子,终究屈指可数。人生难料,时有风雪,没有人能预知下一秒是满丛荆棘还是如画山水,太多的悲伤和别离都来的措手不及。回想父亲的话,我越发地害怕,终有一日祖母也真的会离我而去。
草长莺飞的季节,淙淙流水傍势而下,拂过脚面。我回头望向她,一切柔情驻足于她慈爱的面庞上,银色的发丝在和煦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我飞奔过去,溅起一片片浪花,她却微笑着挥手,款款离开。梦醒时分,数万缕思绪在飘飞沉浮,让我忍不住潸然泪下。这位在我梦中离去的老人,正是我的祖母。
生活的忙碌不允许我们过久地逗留于身边的事物,我越来越吝惜地消费我自己,更日日期盼着寻觅到一个能够让心灵驻足休憩的停靠点。万物可以自由地驻足,我不愿佝偻在时间的尘埃中,真诚地渴望,生活能仁慈地施舍我些驻足美好的时间,哪怕弹指一瞬。
一口月饼不知在口中含糊了多久,缠绕驻足在舌尖的甜越来越淡,淡到如夜空中的月光一般朦胧。万里无云镜九州,最团圆夜是中秋。月上中天,皎洁轻柔,将人间大地笼罩在一片光辉之中,一切事物都仿佛在向月低声诉说着自己无尽的心事。我拨通祖母的电话,千万缕情愫在心中翻涌,但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句中秋快乐,从耳麦的一端传到另一端。
走在路上,我看见一棵古老的树慈祥而大气地站立着,浓荫匝地,好像看见了我那宽厚的祖父。我不禁驻足凝望,多想安静地靠在树身上,就像靠在祖父的身上,去倾听他深长的呼吸。远山的那峰积雪,一次次地将我无处投靠、无处逗留的目光遥遥地接住。我惶惑躁乱的心终于有了一个得以驻足停靠的地点,那静到极致的白色似乎降低了这个发着高烧的世界的温度。
人生一世,聚和散无解答,逝去的人与事都将被封存在回忆中。我们要有一颗安然的心,不患得失,不惧未知,愿那些在世的人们一世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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