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电影《小森林》,每次心浮气躁时便会一口气再刷一次,刷完心情就会平复许多。
看着女主市子在那片宁谧的小森中认真劳作,认真地用自己亲手栽种的粮食蔬菜做出一道道美好的食物,再双手合十说一句“いただきます(我开动了)”,然后认真品尝后说句“おいしい/うまい(好吃)”的样子,自己忽然就觉得生活很值得让人认真,于是心中的那些浮尘忧烦一扫而空。
可是同时,看着这么认真,这么忍耐,这么寂寞的她,却也心疼。
心疼那个过得辛苦压抑的单薄的姑娘。她在母亲离开后去过城市打工,喜欢了一个男生,最终却又灰败地回到小森自给自足独自过活。灰败,生活如是,爱情如是。
这种心疼,也像心疼《一个人的朝圣》里那个平凡的中年男人哈罗德。他忽然就不顾一切似乎莫名其秒非要步行到几百英里外的贝里克郡去,就为了一个信念:只要虔诚地坚持走过去,他的老友,在贝里克郡得了癌症将要离世的奎妮就会好起来。
市子无法原谅自己,她在惩罚自己。母亲离开后,自己独立谋求生计时,她才明白:生活从来没有容易的,如果觉得生活很容易那一定是有人为你担起了那份不容易。于是她的愧疚与歉意全化成了力气,凭着这份力气,她拖着沉重的身躯躲进了小森,不停地劳动,一直一直认真生活。
哈罗德也是如此,像是被愧疚与自卑自责浸透的男人。在与妻子莫琳疏离后,在儿子去世之后,他整个人便再也找不到一点空隙,透透气。奎妮的信,从某种角度对他来说,反而更像是救命稻草。不得不承认,如果此刻的哈罗德生活幸福美满,他会对这封信感到伤心,难过,回信,坐车去看望老友,而绝不会这样寄着信寄着信便不回了头。他的自责愧疚全化成了力气,凭着这份力气,他抓住了这根稻草,拖着沉重的身躯躲在了路上,躲进了人群中,不停地行走,一直一直认真走着。
我看到了那些平和与认真下的,一颗伤痕累累的疲惫的心。
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市子断断续续回忆着从前,那些母亲还和自己生活在这间木屋时的时光。她是不用担心一切只管轻松上学的少女,母亲是为自己洗衣做饭的乡下妇女,她理所应当地放学回家只管钻进被窝看漫画小说,而母亲则理所应当耕作煮饭,每晚准时为自己提供丰盛暖热的美食。真差劲,她想。
在天天月月不变换的行走中,哈罗德也边走边想。过往的岁月像决堤的洪水般一下忽然都喷涌而出,那些遗忘忽略模糊的事情都显现并愈加清晰起来:争吵的父母,不幸的童年,不善言辞的自己,热恋的温暖,以及后来,自己与妻儿深深的隔阂,再后来,儿子的去世,妻子的责怪。 若不是自己的不善言辞,若不是自己的不够关心,若不是自己的懦弱无能,儿子,自己其实深爱却无法对其表达的儿子,就不会去世了。自己与莫琳之间也不至于此。真差劲,何止差劲,他想。
不管夏热冬寒,雨水干旱,市子的手上长满茧,身体疲累不堪,她也不曾偷懒放纵了自己。而哈罗德脚上起满了血泡,似乎无法再继续行走一步,他还是继续了下去,并不曾放弃。
二人只因都憋着一口气。
市子和哈罗德,他们都在用尽力气劳动着自己的身体,逼自己忍着受着,若不如此,那负重不堪的心脏如何便能够解脱,若松了这一口气,怕是,一切都白费,他们终会不知如何再面对自己。
看着这样的他们,真的很想抱抱,对他们说可以放过自己了,可以放过自己的。
可是,这是他们自己的人生,他们自己才知道,什么时候那颗心才能够放下。
市子通过这样的方式,反省了自己,惩罚了自己,更重要的是,更加理解了母亲及那些她以前没有认真重视的农人。她说:“离开了小森后我才发现,小森的人们,比如我父母,真的值得我尊敬。”
哈罗德在路上回想着,自责着,在与他人的交往中跳出了曾经用以自我包裹的壳,也变得自信和强大起来,不再畏惧他人的目光。由此,跳出那层壳之后他才更加理解自己的妻子,也更讨厌那个在任何时候都无作为的自己。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有什么已经在悄悄地改变。
时间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你好好成长为一个更完整的人。逃避过,停歇过,忍耐过,奋斗过,才能重新找到面对生活面对自我的勇气。
市子也好,哈罗德也好,他们都是身负歉疚感的人。从郁闷的人生中找到一种方式来活着,通过劳动自己的身体来减轻心上的负担,最后慢慢地才能将心解脱出来,脱胎换骨。
在某一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的时候,市子淡淡地决定离开小森了。她要重新回到城市,回到那个她逃避过的地方。故事的最后,她带着自己的恋人和一个更加勇敢自信的自己又回到了小森。这一次,她不是因为逃避而回来,她说那样对小森这片土地太不公平,她是因为喜欢在这里生活才回来,是因为喜欢这里勤劳朴实的人民而回来。
哈罗德决心以这样的方式出走是为了奎妮,可不仅如此,他还为了躲一躲。躲开悲伤,躲开那个似乎一无是处,不善表达却满腹自责的自己。可是意外地,他却收获了一个更强大自信的全新的哈罗德,以及,失而复得的爱情与婚姻。因为莫琳,他的妻子,在他行走在朝圣之路上时,也在进行自己不曾显露的行走。
结尾,市子,哈罗德,莫琳的笑容都多了很多很多,由衷的笑容。
人生中太多难以说清道明的酸苦,真实的人生不是一段一段的情节,而是实实在在的经历感受。所有需要逃避的事情一定都有一段快要接近极限的漫长的忍受。
那些五味杂陈的情感构造了后来的我们,比起那段似乎难以坚持,如此煎熬的朝圣之路,我想,与主人公内心的苦楚相比它已是一种解脱。逃避之后,只有忍耐。忍耐漫长而日复一日的寂寞与彷徨,相信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柴静说:“生活,会自己长出来的。”
幸而,他们终于都熬过了,熬着熬着,也就过了。
逃避,也未必不是一种迂回前进。
所以,可不可以有一种逃避不可耻,可不可以有一种逃避不被谴责?
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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