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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一尸两命

故事:一尸两命

作者: 舜耕于斯 | 来源:发表于2022-07-11 10:00 被阅读0次

    沈慧的父亲在府衙为官,这天,他回家省亲,还带来了一个他的年轻的幕僚张曜文,准备为女儿找一个如意郎君。

    沈慧见张曜文一表人才,彬彬有礼,心里也觉欢喜。当晚睡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子夜时分,木格子窗被撬开了,一个黑影子跳了进来。那时候的门窗都是木栓,很容易撬开。

    沈慧吓得“啊”了一声,那黑影子压低嗓门说:“小姐别喊,我是张曜文。我爱慕小姐,只想早日与小姐成了佳偶,趁夜深人静,来与小姐相会。”

    沈慧虽然心慌,感觉这样也有所不妥。但继而一想,既然父亲已经把自己许配给他,迟早都是他的人,于是就半推半就,两人同床共寝。

    次日,沈慧早早醒来,已不见了张曜文。她去给父亲请安,只见父亲和张曜文在书房里下棋。沈父说,贤婿的棋艺实在是高,下了一个通宵,我竟然一局未赢。

    沈慧一听,呆了呆,颤着声音问:“你……你们一夜都不曾离开书房?”张曜文说:“不曾。”沈慧听张曜文的声音也与昨晚幽会的人不像,顿时懵了。她看看场院里那些已经起床的衙役、轿夫,猜想自己肯定是被这些人中的其中一个害了。

    她一时没了主意,又怕又羞又伤心,竟然病倒了。沈父请郎中来诊治,见无大碍,便要回府衙去。临行再三嘱咐丫环王盼香、使女李妈妈好好伺候,并约定三月以后让张曜文前来迎娶。

    谁知未及两月,沈慧就有了妊娠反应。沈慧见瞒不住了,只得与王盼香商量。王盼香说:“这事情李妈妈有经验,我们不能瞒着她。再说了,烧茶煮饭,缝补浆洗都是李妈妈,要瞒她也是瞒不住的。”

    王盼香找来李妈妈,把事情的原委都与她说了,问道:“妈妈能不能给小姐去找郎中开些打胎药来。”李妈妈说:“这不行的,郎中没见到孕妇,能给开药吗?再说,打胎不好的,会……会……说不定以后就不能生孩子了。”

    沈慧流着眼泪说:“那怎么办呢?那张家马上就要来迎亲了。”王盼香和李妈妈说:“我们也想不出办法啊。要不先把婚事拖一拖。”主仆三人想尽了办法,先说小姐年纪小,现在不想出嫁;又说找算命先生看了,说今年不宜婚嫁……沈父也算通情达理,就这样,把婚事一拖再拖。

    婚事可以拖,可她的肚子不能拖啊。眼见得肚子日渐隆起。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好在李妈妈有经验,顺利地替沈慧接生。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

    一个千金小姐未婚生子,带着个孩子怎么嫁人?丢肯定是舍不得丢的,送人也很难啊。别说未必有人家肯接收,即使有人肯接收,送远了,骨肉分离,永无相见,也是难分难舍;送近了,天长日久,难免露馅。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李婆婆说:“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让王盼香认了这个孩子。”

    沈慧定睛地看着王盼香:是的,除此之外,没有了更好的办法,可王盼香也是姑娘,让她来当孩子的“妈妈”,不等于牺牲了她的一生了吗?

    沈慧有些为难。王盼香却毫不迟疑地道:“好的,小姐,我愿意!”你道王盼香为何如此干脆?王盼香家穷,是从小给沈家当丫鬟的,那卖身契上也没有写明期限,也即是说,只要沈家不把卖身契还给她,她的一辈子都得在沈家度过。这还不说,她其实是与小姐一起长大的,两人情同姐妹,小姐有难,她岂能不帮。

    沈慧感动地流着眼泪道:“如此只有委屈妹妹了。”言外之意,也是把王盼香真正认作妹妹了。

    张曜文家又来催婚了,沈慧只得狠心给孩子断了奶。沈慧把王盼香的卖身契归还给她,又给了她不少的银两。

    这样又静养了几个月,沈慧出嫁了。王盼香抱着孩子回到久别的家。有了小姐给的钱,她家也富裕了。她给孩子取名王浩初,自己也不想嫁人了,就待在娘家,尽心抚养孩子。

    王盼香拿回了卖身契,抱着才两个月的儿子回家。全家人从上到下都逼问她:这个儿子到底是哪来的?

    哥哥王盼旺说:“妹妹,我跟你说,如果是捡来的野种,趁早丢掉。你辛辛苦苦把他养大,到时候他亲爹亲娘找上门来,一句话就领回去了。”

    王盼香道:“这是我自己的儿子。我不会丢掉的。”王盼香的父亲怒道:“胡说!你啥时候有了丈夫?儿子他爹是谁?你既然有丈夫,为什么不去夫家?”

    王盼香道:“我也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谁?”王父道:“什么混账话?你今天得说清楚,不说清楚,我家也留不得你。”那是要把女儿赶出去的意思啊。

    王盼香说:“这孩子真是我生的。是沈老爷回家省亲那天,两顶轿子送沈老爷翁婿来的,有好多的轿夫和衙役。是他们害了我。可我真不知道是他们中的哪一个?”王盼旺道:“鬼才相信,老爷带来的衙役、轿夫有那么胆大吗?有人要欺侮你,你不会喊啊?”

    王盼香说:“那天人多,老爷叫我与小姐一起睡,把我的房间腾出来给他们。可睡了一会儿,老爷把小姐叫去陪翁婿俩下棋。半夜里,小姐的夫婿张公子来了,要与我同房。也是我一念之差,心想张公子要了我,以后我就做他的偏房,也算是终身有靠了。第二天,小姐告诉我,张公子根本就没有离开书房半步。”

    王盼旺一听,愣了愣,又道:“你编你编!打死我也不会相信的!”王盼香道:“小姐家的使女李妈妈可以作证的。”王盼旺道:“不管怎么说,这小子就是一个野种。你们母子俩要住在这里,我就走。”

    这孩子既然真的是王盼香的骨肉,爹娘就狠不下心来。他们不但让王盼香“母子俩”住了下来,还反过来数落王盼旺,骂他太没有兄妹之情。谁知道第二天,王盼旺留下一封书信,真的出走了。

    你道王盼旺为啥出走?原来,那天撬开小姐闺房的正是王盼旺。王盼旺娶亲不久,欠下一屁股的债,加上父母年迈,一家老小就靠他一个人撑持,生活难以为继。于是,就想到去沈家找妹妹借点钱。

    沈老爷在外面做官,镇上的人都觉光彩,所以去沈家看望老爷的人很多,其中还有不少人听说沈家姑爷相貌堂堂,都赶去一睹张曜文风采。

    王盼旺混了进去。他从来没进过沈家大门,如今一见沈家这等气魄,摆开的几桌酒席皆是山珍海味,加上这张曜文果然丰姿俊朗,不觉醋意大发。“我也不向妹妹借了,我今晚就找个机会偷些金银珠宝。”

    主意一定,他就找个地方躲了起来。到了半夜里,他撬开小姐的闺房,跳了进去。

    你道他为什么要进小姐的闺房?他觉得,沈家的金银珠宝肯定藏得好好的,只有小姐的首饰容易找到。及至进了小姐闺房,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可小姐房内的香水味一阵阵扑鼻而来,让他心旌摇动。他听得床在吱吱嘎嘎响,顿时起了歪念:你千金小姐八字倒好,嫁个郎君也是有才有貌,想我妹妹卖身给你家,终身服侍你,实在有些气不过。于是他冒充张曜文,爬上了沈小姐的床。

    可“沈小姐”怎么变成了“妹妹”呢?玷污了自己的亲妹妹,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他怕妹妹撒谎,就特地找到沈家的使女李妈妈证实。那李妈妈当然是与王盼香商量好的,口径与王盼香一模一样。

    王盼旺的内心顿时崩溃了。他觉得再也无颜在家待下去,再也无颜面对妹妹。他想到过死,可又不忍抛下年迈的父母和幼小的女儿,于是选择了离家出走。

    王盼旺离家出走,妻子也抛下女儿王巧云改嫁了。巧云从小跟着姑姑王盼香上山下地,长得身强体壮。而王浩初却因为出生后早早断奶,变得瘦小羸弱。

    巧云回家还得担水劈柴,洗衣做饭。她每天辛苦,饭量也大。可盼香总是说:“儿啊!你身子骨单薄,要多吃一点。”却从来不问巧云一声。

    有一次,姑侄俩从田里抓来几条黄鳝。晚饭时,盼香一个劲地把黄鳝肉往浩初碗里夹。等巧云伸出筷子,碗已见底了。巧云眼噙泪花,呆呆地望着姑姑。盼香说:“侄女乖,你哥读书很辛苦的,将来要考状元,要补身子。”巧云道:“补吧补吧!这话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还拿我当三岁小娃娃?不就是因为他是你亲生的,我不是。”她把筷子一甩,跑了出去。

    盼香只得追出去。巧云坐在河边嚎啕痛哭,仿佛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都倒出来。

    盼香从后面抱住她,也哭:“要说亲,你哥哪有你亲。你才是王家的亲骨血。我也不瞒你了,你哥他真是捡来的。”“你还骗我?爷爷奶奶都说,哥哥是你亲生的。”“他们要是知道你哥是捡来的,我和你哥还能在家里待下去?你以后还得瞒着。”“那我也要念书!”“咱家哪有钱供你念书?你哥念书的钱都是他妈妈留下来的。”

    巧云被说动了。盼香又道:“宝贝侄女啊,以后千万别与你哥计较,咱们待他好,他会懂得感恩的。将来他考了状元,娶了你,你就是状元夫人,一辈子能享福了。”

    巧云有心了。她正是情窦初开之龄,每天与浩初打打闹闹,毫无顾忌。爷爷看不下去了,骂道:“你咋不懂羞耻?你们是兄妹,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巧云说:“我没念过书,不懂。”爷爷生气了,操起竹竿来追打。巧云顶嘴道:“兄妹咋啦?我以后还要嫁我哥,做官太太。”“孽障!”爷爷骂着,气得一口气透不上来,仆倒在地,死了。

    那王盼旺离家后,沦落街头。别说接济父母了,他自己也是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于是偶尔也当当小偷。一晃十五六年过去了,不料想有次失手,被抓进了官府。

    那县令正是张曜文。一审问,得知这王盼旺是岳父同乡,连忙报与夫人沈慧。

    沈慧一听“王盼旺”的名字,马上就想到了丫环王盼香。当即赶到监舍里,隔着木栅栏向王盼旺问个究竟。

    原来,这沈慧嫁给张曜文后,多年不曾生育,只得告诉丈夫自己未婚生子的事情。张曜文也是十分的通情达理,说:“这事也怪不得你,恨只恨那个冒充我的人。”

    两人曾想到过把孩子要回来,可那样又觉得对不起王盼香,所以十多年来也是矛盾重重。

    “你是盼香妹妹的哥哥?”“是。”“盼香可好?”“不知道!”“她儿子可好?”“不知道!”“你咋一问三不知呢?”“我离家十五六年了。”“你为啥离开家?”“我妹妹未婚生子,败坏门风,我不想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那你可冤枉她了,那孩子是我的。”“啊?”

    沈慧把当时情形复述一遍,道:“这些年来可真……真是苦了我的盼香妹妹了。”说着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王盼旺彻底地呆住了:“怎么会这样?如此说来,我这些年所受的苦难是多么不值啊。”想到这里,他就急于想回家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王盼旺被判了杖刑,一顿痛打后释放。他心急火燎地赶回家,却见屋内屋外贴满喜字对联。盼香见哥哥回来,喜不自禁:“我哥回家,浩初中举,我儿与侄女完婚,真是三喜临门啊!”盼旺大喊道:“不行!他们不能结婚!浩初……浩初是我儿子。”

    仿佛晴天霹雳,把大家惊住了。巧云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呆在那里。原来,盼香怕浩初金榜题名拋弃旧人,于是就让子女与“儿子”先圆了房,结果巧云也是未婚先孕。

    巧云颤声问:“爹!是真的吗?”王盼旺道:“是真的,爹能骗你吗?是爹害了你。”巧云苦笑道:“爹不止是害了女儿吧?还有你孙儿,你外孙。”说完,一头撞向了院子里的石碾,顿时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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