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短篇完结于14年2月,大三的寒假,很冷的时候。原本要作为某本青春杂志创刊号的小说,因为一点小意外,我最终收了起来。七八千字,贯穿彼时“不疯魔不成活,不虐死不成文”的原则,其实情节滥俗又冗长,但自此之后,我再也没能写出让自己泪流满面的故事。
——写在前面


1.
大雾弥漫的早晨,太阳像一颗穿着白纱的鸭蛋黄,透出疏疏淡淡的光。我穿了不显眼的衣服立在寒风中,在离酒店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了很久,看着人群密起来,才走到门口那对璧人面前,送礼金,道祝贺,然后快步进了大堂。
我和几个高中同学坐在最靠近司仪台的一桌,被重复的婚礼进行曲震到快耳鸣。沈南打趣我,白嘉瞳,多少年同学聚会你都不来,还是得夏端才请得动你啊。
我挑挑眉毛,说,那是,他跟你们能一样吗?
夏端西装笔挺,站在花廊和红毯终点。许小琪穿着剪裁独特的婚纱,裙摆逶迤,在她爸爸的陪伴下,走到花廊下。司仪声情并茂,配上浪漫的背景音乐和神圣的场景,催人泪下。
他单膝下跪,亲吻她的手背,许小琪感动地哭了,平平的五官也因此多了几分动人。好多宾客拭着泪,大声叫好,用力鼓掌。
大屏幕上放映着婚礼视频,他们交换戒指,拥吻,倒香槟。绵长的欢呼声中,我好像不挤出几滴感动的眼泪都不合群,可是我不敢。我怕一旦哭出来,就泄露了我隐瞒多年的心事,就再也停不下来。
他们敬酒,走到我们这桌,许小琪亲热地拉了我的手,说,就知道你会来,你呀总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我笑笑抽出手,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呛得咳嗽,说,新婚快乐。夏端笑着摸摸我的头,像以前一样。
这样欢庆的场合,加之老同学们久未相见,寒暄说笑,大家都喝了很多。白酒红酒相混,我很快就觉得胃里翻涌。跑到卫生间呕吐,生理作用牵动着整个呼吸系统,眼泪流了一脸,看什么都重影。从卫生间出来,就在门口看到了眉头紧锁的夏端。
他的眉骨处还有隐隐的暗疤,往事如潮水奔涌而出。我想摸摸他的眉眼,问问他,疼不疼。但是我没有,手僵在半空中,以一个作别的姿势,凝固在眼前。天知道,我多想放肆地拥抱他,任性地亲吻他的伤疤,口无遮拦地说我好想你。
可最后,我扯出笑容,无法开口。
2
初二时夏端转到班上,我在班里算个子拔尖的,坐在最后一排,身边还有个空位。老师理所当然地把夏端安排成了我同桌,夏端的妈妈站在教室门口对老师点头微笑。
我瞟了一眼门外那个雍容的妇人,打心眼儿里鄙视夏端这种没断奶的行为。那个位置是我平时用来放书包和零食的,我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琐碎的东西,老师叫我手脚麻利点,要为新同学着想。而他则一脸无辜地站在旁边。我气呼呼地把书包抽了回来挂在椅子背上,狠狠地剜了夏端一眼。
遇见夏端,只是个灾难的开始。不知道该将这个灾难归结为天灾还是人祸,但我清楚一点,就是我对此毫无反抗之力。
当天下午上完体育课,我比平时还累,趴在桌上看书,衣裤汗湿。放学铃响了好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夏端大叫一声,等等!一把把我按在椅子上。
干嘛?我没好气。
他支支吾吾,你……你先别走。
为什么?
你……你……他没“你”出个缘由,“哗”一下就把T恤脱了。我抓起书包砸他,大骂,臭流氓!不要脸!
他按下我的手,把T恤丢到桌上,说,你穿上吧。然后就出去了。
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呸”了一声,转身看他扔在桌上的T恤,余光瞟到我的椅子上一片红红的污渍……
他比我高一个头,T恤刚好盖到我大腿。我收拾完椅子上的血渍,灰溜溜地往外走。夏端站在楼梯口,胸口还有被我用书包砸的红痕。对于那时的我来说,那事是难以启齿的私密。而那般窘迫竟然被他尽收眼底,我更不能心平气和地对待他了。
我一溜烟儿下楼,没走多远,他“吱”地把单车停在我前面,拍拍后座说,我载你回去吧。
我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你这样子还要去坐公交吗?还是走回家?
我盘算着的确不能在更多人面前出糗,于是坐上了他的单车后座。他抓过我的手盘在他腰上,就开始蹬脚踏子。
回我家会经过两条植满法国梧桐的老街,夕阳的余晖温馨而黯淡,晚风里有麦子烤熟了的味道。夏端骑车骑得快而稳,14岁的少年,肩胛骨高高凸起,风灌进我身上他的T恤里,鼓鼓的,像张满的帆。
刚好下班的爸爸在小区门口撞见了我俩,我羞恼地跑回家,任由爸爸对解释缘由的夏端称赞有加。
3.
我对夏端一直保持着视若无睹的态度,他也知趣,从不过分热切。
我俩同时考取了省重点高中的火箭班,不得不继续三年同窗的悲催生活。文理分科后也如此。文科班男生少,夏端高票当选班长,而我被老师任命为团支。全班同学都知道我和他不对付,但这并不妨碍夏端受同学爱戴,因为他确实优秀。
每次放学,夏端取了车都会问要不要载我回去。我总是在一群人围观的眼神里干脆地摇头,然后大踏步扭头就走。
青春期最不安分。好多隔壁班的女生知道我和他是初中同学,变着法儿向我打听他的喜好情况,其中就有许小琪。
不过许小琪比其他人高明多了,她向我打听夏端的情况时,已经风雨无阻地陪我坐了两个月的公交车回家,我也将她视为密友。她是隔壁班班长,平时年级办活动,总会和夏端有些接触,所以向我打听时,都借着工作上的借口。
虽然我和夏端不和,但评论他的时候,我还是很客观的,比如他为人风趣幽默,细心周到,做事又能顾全大局。但问了几次之后,我就烦了,许小琪很会察言观色,我脸色不郁,她就立即换其他的话题,或者干脆沉默不再问。
别的女生偶尔会写点肉麻的小情书给夏端,或者下课故意在我们教室外面晃来晃去。许小琪却始终没有发动攻势,我甚至在想,除了我以外,应该都没人知道这位学霸小姐喜欢夏端吧。
某天放学,下了大雨。许小琪和我牵着手出了校门口,然后欢快地投进一个中年男人的怀里,她叫他“爸爸”,她爸爸开一辆新款的白色本田,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说,哎哟看吧,偏要坐公交回家,这种天气我不来接怎么行!
夏端的情况也打听得差不多了,那之后许小琪就不和我一起坐公交回家了,有专车接送。我冷冷地“嘁”一声,从此见面再无话可说。
那时候隔壁班有个男同学追我追得很热烈,每天都尾随我坐公车回家,还装作偶遇的样子。我过生日,他在晚自习下课当众送了我一捧99朵的红玫瑰,围观的同学们惊呼不绝。我不喜欢他,但他的高调的确满足了我小小的虚荣心,所以我把花收下了,但也没打算向往下发展。
夏端本着保护本班女生不被祸害的班长使命感,言简意赅地将这件事告诉了我爸。第二天早晨去上学前,那束花就灰溜溜地躺进了楼下垃圾站里,我挨了爸爸的一顿臭批。自那以后,我每次见着那个男生都恨不得退避三舍,夏端却和他成了好朋友。
4.
眼看着即将步入高三,课业沉重情绪压抑。老师们顺应民意准备搞一次班级出游,向学校申请了很久才得以落实。周日的早上,班上同学一分为二,夏端和我各自负责一辆车,向市郊的国家森林出发。这次出游,让我改变了对夏端的态度。
那座森林很美,由于政府坚持保留其原生态的绿化效应,所以未曾过分开发。只在山腰山顶各建了几处落脚的地方,连缆车都没设,也不允许私家车开入山道。我们的大巴车停在山脚,同学们喜笑颜开地往山林深处行军,头顶的阳光如年轻的笑脸一般明媚。
夏端走在队伍前面,举着我们的班旗,不时回望同学们的行进状况。山间空气清凉,各种植物生机勃勃地在石道两旁招摇,荡起的微风都带着青青的色泽。阳光从疏漏错落的大树罅隙中投下来,如星光斑驳。
我带了很多零食,偏巧只背了一瓶水,才爬到半山腰就全部用来弥补了我出汗的水分了。在山腰休息一会儿,女生们好像都和我一样,多背零食少带水,还有的带了酸奶可乐之类越喝越渴的饮料,山林间顿时哀嚎一片。
夏端不停地鼓舞士气,叫大家再坚持坚持。我向来怕热又多汗,颓在石凳子上,撸起衣袖和裤管,恨不得像狗那样把舌头吐出来散热。夏端走过来,把自己的泡着薄荷叶的水瓶递给我,我咂咂嘴,然后摇了摇头。一旁的几个女同学念叨,班大,我要喝!
他的水成功地被几个姑娘瓜分了。队伍重新向山顶进发时,速度慢了很多。我殿后,一抬眼就看到队伍最前方班旗飘扬。夏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手里是一把酢浆草,开着小小的紫色花。喏,给你。
我问,我要它干嘛?
解渴啊。说完,他自己揪了几片叶子扔进嘴里,嚼巴嚼巴就吐了,眼中盈满青葱的融融的笑意。
那种草在我们当地的方言里叫酸酸草,三叶草,叶片很酸,生津止渴。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夏端就将那把草塞进我怀里,一边急速赶往队伍前方,一边说,路上摘的,没水洗,你嚼嚼就行,千万别咽下去啊。
他的背影像14岁那年一样瘦,很高,肩也宽,书包挂在背上有些怪怪的。我心里五味杂陈,揪下几片叶子嚼了,解了渴,刚刚腿上胳膊上被刺藤扎到的伤口好像也不疼了。天黑之前返校,我破天荒地晕了车,一直反胃想吐,全身乏力。
夏端清点人数的时候我靠在同桌身上精神恍惚,他穿过拥挤的人群,额头挨额头地试我是不是发烧了。他的背后是教学楼顶大瓦数的照灯,在夜色里漫出一大片温暖的杏黄色光芒。他的睫毛贴着我的睫毛,痒痒的,像羽毛划过心坎。我觉得心跳得很快,脸很烫,在分辨他在说什么之前,我就晕菜了。
半夜两点多醒来,是在医院,我手背上扎着吊针。夏端拿棉球蘸酒精帮我擦额头手脚心,凉凉的,轻轻的,很快就干了。
他说,医生说有点脱水,加上伤口被汗水渍过感染发炎,所以发烧了,40.6℃。
5.
喏。我把带的水果分给夏端时,周遭眼光诧异。
他露出两排小白牙,自然而然地接过我的食盒,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嫌隙。每天放学,我也不再傲娇,大方地坐上他的单车后座,让他载我回家。
谁都没有戳破。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班上组织了谢师宴。有人哭,有人吐,有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大概都醉了。我酒量不好,被同学拱着喝的酒大部分被夏端挡了。饭桌上就是这样,一旦有人挡酒,就会被灌得很厉害。反正考完了也没什么顾忌,夏端来者不拒。
到了最后,灌酒的同学连“你们瞒得大家好苦”这样的理由都找出来了,我看着已经说话都捋不直舌头的夏端,心下不忍,便推开他自己接过来喝了。
我只喝了几杯,不算多,走路时仍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夏端大醉,路都没法走。我把他架在肩上,步履蹒跚地上了出租车。
我有过各种猜测,关于他和我的未来,唯独除了老死不相往来这一种。更悲哀的是,不是不能往来,而是,不愿往来。
拿到成绩后,我和他填报了天南地北的两所学校。再次见面,就是在他的婚礼上。
至今,已经7年。而此时,他就站在我面前,问我,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他是问我现在吐了感觉怎么样,还是问这些年没有他的空白时光我过得如何。我说,没事,就是太久没喝酒了,胃不太适应。嘿,你都留胡子了,真是……时间太长了。
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有青青的胡渣,板寸头,整个人也壮实了些。眼睛照样黑白分明,清亮亮的眼神直逼到我心里去。好久不见了,你……
我很好,一个月后就毕业了。我扶着墙,舌头打结地吐出这些话。
大学毕业我考取了夏端所在城市的研究生,已经在这儿呆了三年,但我没有告诉他。我进他的博客,空间,人人网主页,看他的动态和近况,但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他。有着那样的过去,不管是他联系我,还是我联系他,都太难堪。
有时候走在街道上,咖啡屋前,游乐场外,会不自觉地想,这些地方会不会他也走过?纯心理作用,觉得空气里都有他的气息,格外好闻。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在茫茫人海和川流不息的车群中遇见一个故人,还是很不容易的。更何况,我根本没有想遇见他。
我问,她对你好吗?
他点头。
我说,那就好。新婚快乐。
真心祝福?他微躬下来,直直地和我对视。
我点头,说,你过得好就行,我也没什么别的好说的。
我错开他的肩膀往大厅走去,他拉住我,掌心温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说,我唯一遗憾的事,就是当初没能好好与你告别。
我狠狠地咬咬嘴唇,舌尖舔到一丝血腥味,但丝毫不觉得疼,大概是心口堵得太难受,导致我各个感官都枯萎了。我挣开他的手,说,反正是告别,不拘哪种方式,结果都是分离。你也别觉得遗憾了,不然,我就不能斩钉截铁地忘记你了啊。
他听到这里,轻轻地放开我,两人之间不过半米的距离,却如同横亘着万水千山。夏端,要忘记你如同逼我断腕,我不是壮士,没有那样的勇气和决心。可我要怎么记得你呢?以朋友之名?旧爱之名?亦或是别的?
6.
我踉跄着回到大厅,听同学们七嘴八舌地侃这几年的见闻经历,有的人已经旅行完大半个中国,有的人还在奇葩的老板手下兢兢业业。一切都变了。
许小琪换了便装,坐在一侧和大家谈笑风生,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见我来,体贴地盛了一碗汤递给我,说,喝点汤顺顺胃,你也是,喝不了酒就少喝点。
我捧着碗冲她笑,夏端就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有同学笑道,嘿,老班长,你说说是怎么把咱嫂子骗到手的?传授点经验给我们这些单身狗啊。
夏端被拱着喝酒,许小琪在旁边帮着推脱,容着众人调笑,一幅将要携手白头的和美画卷。推辞不了,许小琪娇嗔地说,哎呀这你们还不如去问嘉瞳呢,多亏她我才了解了夏端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沈南就截过话头,连珠带炮地攻击我,白嘉瞳,说真的,要不是高考前那次家长会,我他妈真以为你和夏端才是一对儿呢。你俩怎么那么管得住口啊?哎,难怪夏端一直明里暗里都护着你。
其余同学也附和起来,我和夏端不自觉地对视一眼,我分明在他的眼里看到无可奈何。有些事,戳穿了就是那么可笑。
许小琪说,不光你们,我高中时没敢跟我老公告白,就是因为觉得他俩相互喜欢。你们说说,我和嘉瞳是多好的朋友,我总不能对朋友喜欢的人下手吧?谁知道他们是兄妹……
高考前开了一次家长会,学校动员家长做好我们高考期间的饮食和接送工作。爸爸公司有事没来,点名点到我的时候,夏端的妈妈举了手。
尽管我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她是夏端的妈妈,也是我的继母。
我读初二开始,爸妈经常吵架,妈妈总是吼几声就开始哭,断断续续地骂着“那个贱女人”。那样的哭声,像猫爪挠心,让我豆蔻年华的记忆血肉模糊。不久后他们离了婚,妈妈远赴美国。一个月后,爸爸大摆酒席,迎回了我的新妈妈,以及她身边面无表情的夏端。
这一切,年仅13岁的我实在不能坦然接受。所以我排斥夏端和他妈妈,我没办法给他们好脸色看。事情渐渐演变,就成了我之前说的那样。
沈南说,白嘉瞳,老子当年就是喜欢你,但一直没胆儿追你,还是许小琪撺掇鼓励的我呢,说你其实很好接近啥的。但你他娘的也太傲娇了吧,为了送你那束玫瑰,老子抠抠嗖嗖省了半个月的生活费,你丫收了就收了,连个屁的后文都没有!害老子白丢人!
同学们又哄笑起来。我看了许小琪一眼,也合群地笑了。是,沈南就是当初追我的隔壁班男生,当时的他和现在差不多,成绩好,但是爱爆粗口,也逃课打架。夏端为了我不被祸害,把事情告诉了爸爸。后来他们成了好朋友。
世事真神奇。
7.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夏端。他待我一直很好,也不光是因为我们挂了名的兄妹的缘故。
高考完的第二天,我接到妈妈的越洋电话。她患了子宫肌瘤,要切除整个子宫,想起小小的我曾经在那儿住过,于是打了个电话给我。我告诉爸爸,我要去美国看看妈妈,我想她。我的继母将筷子一扔,转身就进了卧室。
我听见他们吵架,她说,离都离了还纠缠不清,不就是想要钱吗?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一个小手术而已,有必要贴上这么多钱飞过去看她吗?孩子可是判给你的!
我听见爸爸摔东西,反驳她。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抱着膝盖泣不成声,夏端尴尬地站了很久,试探性地坐在我旁边,笨拙地将我拢在怀里,说对不起。我推开他,大声吼,你滚!滚!都是你们的错!
我没有去成美国。爸爸说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前夫的身份又不好陪我去,叫我多和妈妈联系了解情况就行,说到底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后来妈妈再打来电话,是我继母接的。她没有告诉我,妈妈手术结束后的复愈期,查出来了癌细胞,虽然已经切除了整个子宫,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部。我不知道大洋彼岸的妈妈是怎样望眼欲穿地等着见我一面,她的身边有没有人照顾?她会不会怕得想哭?我很久都联系不上她,然后接到医院的电话,通知妈妈放弃治疗,已经病故。
我疯了一样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嚎啕大哭,爸爸和夏端撞开门,我抓起手边一切能扔的东西砸向继母,夏端没有来拉我,而是挡到他妈妈面前,一声不吭地挡着所有我砸去的物件。他的眉骨处缝了五针,像一条小蜈蚣爬在他好看的脸上。我哭得太厉害,呼吸都困难,眼前一片朦胧。但我清楚地记得,猩红的血淌下来盖住他的脸时,他的眼里弥漫着无望的悲伤,低声地重复地说,对不起。
然后就是出高考成绩。填志愿。我到大学报到前,爸爸和夏端妈妈也离婚了,她卷走了家里的一半财产,听说很快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我和夏端再无来往,余下的时间都是给想念留的余地。就连这次婚宴,也是许小琪通过很曲折的方式才联系到我的。
起初我是拒绝的。因为我不愿意跋涉过荒芜的岁月,来听他对别人说此生不换的誓言。可最后我还是来了。因为我迫切地想确认他是幸福的,哪怕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
也许连夏端自己都记不得了,高考结束那天晚上,在出租车里,喝醉了酒的他抱着我,喃喃说,嘉瞳,如果你爸爸和我妈妈不是这种情况,也许,我就可以爱你了。
我贴着他的体温和心跳,想流泪。他的吻带着酒气,冰凉的,落在我额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心尖上,只听“呲”的一声,还没来得及流血,就结了痂。
时隔经年,想来还是觉得酸涩。但这一切仿佛都是理所当然。最可悲的,不是我爱他却不能和他在一起。而是,我爱他,可我爱不起。我没有宽广的心胸,能接受破坏我家庭的女人和她的儿子。我没有坚持的勇气,像许小琪一样喜欢他三年未成,大学志愿就按他的表格抄了一份,尽管她有更好的选择。
关于许小琪,我也没有什么更多可诟病的。就算她算计了全世界,但她真心实意地爱着夏端,便抵过一切了,我望尘莫及。
对夏端的感情,就像发那一场40.6℃的烧,看似温温然,但对于我的身心,已是极大的考验。他不知道啊,我在那个深夜烧坏了脑袋,那样轻易地就对他动了心,然后画地为牢自我圈禁,一晃眼,就好几年。
幸好,还有今后漫长的时光可以尝试将我治愈。
很久以后陪朋友买暖宝宝,听她说,暖宝宝这玩意儿虽然只有40度左右,但不能直接贴在皮肤上,时间久了会低温烫伤的,这和开水烫伤还不一样,当时不觉得,等你发现的时候,就已经伤得很严重了!
婚宴散了,夏端和许小琪立在门口送宾客。我清醒了些,拥抱他们,说再见。夏端摸摸我的头,挥手道别。我走远了,隔着川流的人行回头,眼泪模糊了他的身影。
夏端,你一定要长命百岁,这样的话,我在漫长枯槁的岁月中,才有可想念的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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