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陈易心里不是十分顺畅,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可又不愿去细想,只是跟舍友们东拉西扯地说笑着,明天要正式上课的,他便早早地洗了脚,刚一熄灯就休息了。大概是玩得有点累了,才入睡几分钟,陈易就梦到自己飘飘然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四周茫茫一片白雾,空旷而无一人,陈易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直在上升,飘得好高好高,已想不起他从哪里来的。渐渐的,前方隐约有一处宫阙,巍然屹立,金碧辉煌,朦胧中倒显得十分神奇。陈易正要过去,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公子哪里去?”陈易定睛一看,是个白胡子老头,银箍玉簪,长袍蔽体,走近时才发现他长长垂下的两道眉竟是红色。陈易听他叫自己公子,于是低头打量一下自己,没想到却是一副秀才打扮,便诧异地说:“我……这是什么地方?”
“吼吼!想必公子是误入此处,此地三百年不曾有过一个凡人……”
“那你是神仙?”陈易打断那老头。
“吼吼,老夫有一号,便是‘赤眉道人’,也罢,凡事必有因,公子既至,肯随我坐下说话?”说着便走到一个青石台桌旁,两侧各有一个石凳,陈易便随那赤眉道人坐下。
“公子可曾占卜?”赤眉道人端详着陈易说道。陈易摇摇头。“公子生得一副尊容富贵相,眉宇间却有一段忧怨,不妨让老夫为之一占!”
陈易听说要为他算卦,忙说:“我不占,我不占,我不信那个!”可那赤眉道人已在手中摆弄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他将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摊,再一一抹平,那台桌上竟历历析出几行字来:
巧自同根缘未晓
妙触尘心意犹凯
虚弄今生岂是真
情许三世亦非爱
易患相思相依难
幻作故事故不再
“呵呵!恰是一段孽缘!”那赤眉道人捋着胡子道。
陈易一字一行读罢,“孽缘?”
“命运弄人,不过已尽在这几行字中,前后因果,已诉说无疑!”
“这……”陈易一脸茫然。
“公子姓字中有一‘易’字,‘易’即‘变换’之意,然变得生前身后,换不得来去得失,可改变的只有你自己!”赤眉道人说罢便不见了踪影,陈易起身追去,却听见一句“公子止步,你我一面之缘而已!”陈易回头时,一脚踩空,从那茫茫然中坠下,他大叫一声,终于从梦中醒来。
他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汗珠,心跳捶得胸膛铛铛响,差一点就惊醒了熟睡的人。是啊是啊,大家真的已经都睡了,陈易缓缓地坐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入耳的只有邱靖深入浅出的呼噜声,衬托得宿舍里格外安静。陈易稍稍平静之后又缓缓躺下,眼睛吧嗒吧嗒地眨着在思索刚才的梦。那梦好真实,真实的让人害怕,那梦好离奇,离奇的仿若神话,电视剧看多了吧?不不不,这梦是如此的深描细化,还有模有样地给我卜了卦。可是这没来由的让我如何相信它?我也不是无材补天的顽石贾宝玉,怎还用那太虚幻境来点化?这里一定有缘由,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誓不罢休!陈易开始试图再现刚才的梦境,隐隐约约还记得那个红眉毛道人,他想找出那几句卦辞里的秘密,脑子却一片空白,眼前是空白一片,无奈那历历数行竟连一个字也拾不起来。绞尽脑汁想一想,闭上眼睛静一静,想起来一点,那卦辞好像说的是情爱是非,真假难易之类的,对了,那老头子最后还说“可改变的只有你自己”。可是想来想去也只想起了这么一点,再多的确实记不起来了,这似梦非梦的东西让人到哪里找?陈易这下想不罢休也不行了,再说何苦跟自己较这个劲儿!
睡吧睡吧,时间不早了。可是偏偏这个时候陈易的心里就跟亮了一百瓦的灯泡,你给咱睡一个试试!其实睡不着也不怪陈易,你听,是谁的呼噜声又起了,跟邱靖的前呼后应,此起彼伏,那叫一个和谐!陈易的眼睛不眨了,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楼道里的灯光从门头的窗户投下来一个四边形,一个拉的长长的四十五度角戳在陈易的胸口,他把眼珠子转了转,饶有兴致地连起一条对角线,就这样盯着,神仙也难眠啊。好难受,陈易从左翻到右,好无奈,被子从右滚到左,辗转反侧几十次,也许就这样不知何时睡着了,真的睡着了,和着悦耳动听的首尾呼应的呼噜声,不知道最终滚到了哪一侧。
然而这一睡,又简直是睡死了过去。
“陈易,你不去上课了?睡得这么死,梦到跟Candice缠绵了吧!”
陈易隐约听到有人跟他说话,还在心里默默地回答着:“怎么可能,要梦也是我家巧妙!”突然他猛地一惊,“呀!迟到了!”赶紧掰开眼睛,天早已大亮,只见大家都已带了书本离开,连邱靖都收拾好了,他便赶紧起床,拿了条毛巾就往洗漱间跑。这下好了,洗漱间再也没有人跟他挤了,那十来个水龙头任他挑,可他还哪有工夫挑,随手打开一个,把脑袋伸过去直接冲!一边还抱怨着,这帮损友,也不早点喊我,还说风凉话,唉,也不怪他们,是我睡得太死了,不,也不怪我,都是那红眉毛老头搅和的,什么僧人道人的,看我不请了孙猴子,到玉皇大帝那里告你的状……
听到这里,旁边一哥们儿匆匆退了几步远,目光神色已经混乱,不解地望着陈易。原来陈易没注意刚才又进来一个同学。也是迟到的吧,哈哈,比我还迟。陈易五十步笑百步,才觉得自己刚才胡言胡语吓到了人,便眯起两只小眼睛,以二百二十伏的电压给对方安抚一下,不料那小子目光呆滞,脸色发青,陈易实在没招了,赶紧收拾了就撤。
陈易拿了课本,下了楼,急匆匆走着。哎呀,迟到了倒没啥,只是那目如烈焰焚人不起火、口若钢钉斩人不见血的班主任,又要动她那万变不离金钱的班规了,是啊,不罚钱老班何以公正廉洁,不罚钱老班何以为人师表,但这样总不太好吧,这是班级不是企业,这是学生不是员工,老班大人啊,您哪怕像私塾老先生那样拿根儿戒尺来呢!也罢也罢,也许这时代不同了,规矩也必须变,也许是陈易人还小,读不懂大人的世界。不过这罚钱倒也没啥,只是一辈子迟到一次还赶在返校的第一天,真是有光往那刀刃上搁呵!这要是让我丢了人,今后在班上怎么混,就连Candice也会鄙视我,还拿什么来吸引杨巧妙我的好姑娘?看看吧,校园里只有我一个独自渲染迟到的风景线,反正也晚了,那还急个毛线!有时候,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也是一种人格魅力!就这样,陈易慢下了步子,大摇大摆地走,光明正大地走。
走上楼梯,走近教室,陈易已经做好了正面冲突的准备。嘈嘈杂杂的早读声越来越近,他昂首挺胸地走到教室门口,正要大喊一声“报告”,却见讲台上根本没有班主任的影子,他再探着脖子细瞧一遍,老班确实不在教室。哈哈,天不亡我!于是陈易依旧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回到座位上,陈易刚刚坐稳,就感觉到老班那犀利的眼神杀了过来,还好,只是掠过,她并没有发现陈易迟到。
“月考的成绩出来了,”老班发话,同学们的早读声戛然而止,“给你们传下去看看,进步的继续努力,落后的找找原因!”
一时间大家三个一堆,两个一伙地凑在一起,成绩单传到了Candice那里,还是三五个人围着看,Candice回头了,向陈易投来一个不解的眼神。陈易心里咯噔一下,这样看我,莫非我考得特烂?不急不急,马上就传过来了。
成绩单传到沈静手里时,陈易就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班排名7,校排名123。喜讯啊,123名,就是第三考场,我跟巧妙说过的话,我做到了,我一定要早点告诉她。下课铃响了,陈易还在美呢,Candice又投来一个奇怪的眼神。陈易低下头默默自语,看什么啊,昨天的事你不愧疚吗?
“我为什么要愧疚?”Candice已走到了陈易跟前,愣是把他吓了一跳,“是你丢下我跑了的,该愧疚的是你!现在你又考得不错,请我吃早饭!”
陈易被反打了一钯,说道:“这大清早的请个什么饭?”
“算是给我赔罪,也算是给你庆功!”
巧妙聪明,Candice是伶牙俐齿,理由都说的成双成对,陈易只好应了她,只是不能早点把他的喜讯报给巧妙了。
直到晚上下了晚自习,陈易才终于跟巧妙约好了,老地方——教学楼的后花园,他一个人等在那里。
天上星繁月不明,今夜风初定,教学楼的灯光下,斑驳了树影,已到了落叶纷飞的时候,地上有了一层新铺的黄叶,踩上去松松软软的,发出唦唦的响声。教学楼上不时有同学的打闹声、嘻笑声传出,巧妙怎么还不来?天气有些清冷,陈易提了提领子,把手放在兜里,在落叶上踱来踱去。你不来了吗?不,你不会骗我的!我知道你也想着我呢。快来吧,我告诉你我的进步有多大,你一定不知道为什么,是爱情的力量啊——请允许我这样说。家长和老师们都说谈恋爱会影响学习,我从来就不那么认为,要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要有上进的心,你看,沈静和方格就是例证,今天,我自己也证实了!快来吧,我心爱的巧妙,积淀已久的思念我还无从倾诉,它就像藏在我肚子里的一只淘气的猫,在抓着我的心脏催我快点见到你,你也要把你的心事告诉我,让我心里有个谱。巧妙,巧妙,你怎么还不来?宿舍很快就会关门的,你非要把我们的约会压缩到几分钟,每一次都来去匆匆吗?你是存心吊我的胃口啊,这样会更添我的思念,更添我的忧怨。天上星繁月不明,我在等着我的意中人。等不得的心焦,等不得的空虚,更添我身上的清冷。我把落叶都踩碎了,就像我的可怜的心,你听,那唦唦声都变得寂寞,变得孤独,变成低声的抱怨!
陈易焦急地等待着,巧妙终于来了。真的是她,我就说她不会放我的鸽子嘛!千真万确,就是她,你看那好身段,弱柳般的腰,行动起来一扭一扭地随风摆。巧妙挪着碎步走来,远远地就能看到她的笑脸,多么醉人的笑,陈易根本不敢直视,就是不经意的一瞥,也会酥了骨头,乱了呼吸。你看啊,那垂下的发帘,多情的眸子,面如桃色羞了花,柔情似水闭了月,活脱脱一个下了凡的美仙女,敢问历朝历代的诸皇帝,可比你的后宫三千佳丽?就是给我十处宫阙、八大园林都换不得。巧妙一步一步走近了,双唇微启开了口:
“去打了开水刚回来,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
“没事没事,”陈易内心所有的潮起潮落迸出嘴边只有两个“没事”,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哦,咱们——去走走吧!”
“好啊!”巧妙笑靥如花,陈易的主动也让她高兴着。
“对了,你月考的成绩怎么样?”陈易问。
“还是原样,你呢?”
“你还记得我说过要考到三考场吗?我做到了!”
“真的啊?”巧妙露出一丝惊异“你还真是个潜力股,小伙有前途,呵呵呵!”
“那是,我要赶上你的,你准备上哪儿的大学?”
“我想上南开呢,你呢?”
“我也上南开!”
“是吗?为什么啊?”
“因为有你啊!”
“哈哈,”巧妙笑了,“你还真是可爱!”
“可爱?可爱你就爱呗!”
巧妙害羞了,红着脸说:“人家说的'可爱'可是单纯的形容词!”
“那变成动词就不单纯了吗?”
“呵呵呵——”巧妙笑着,陈易也笑着。
树上掉下一片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它旋得好开心,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吗?谁说的秋风落叶总是萧瑟,你看,她也是尘世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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