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世纪的北宋有一位叫作张择端的画师,留下了一幅令人惊艳的《清明上河图》长卷(《清明上河图》有非常多摹本,本书提及的《清明上河图》,除非有特别注明,均指张择端版本)。与他同时代的还有一位作做孟元老的文人,留下了一册《东京梦华录》(南宋的《梦粱录》、《武林旧事》、《都城纪胜》与《西湖老人繁胜录》,均模仿《梦华录》体例)。我们现在对张择端和孟元老的身世、生平了解有限,但只要展开他们的作品,我们便可以真切感受到宋朝社会的现代气息、市民气味及繁华气象:街道交错纵横,民居鳞次栉比,商铺百肆杂陈,酒楼歌馆遍设,招牌幡幌满街,商旅云集,车水马龙。
要领略宋朝市井的繁胜,不妨先到城市中的瓦舍勾栏去看一看。《水浒传》第一百十回,燕青带着李逵潜入东京城观赏元宵花灯,就是先到瓦舍看热闹的:“两个手厮挽着,正投桑家瓦来。来到瓦子前,听的勾栏内锣响,李逵定要入去,燕青只得和他挨在人丛里,听的上面说平话。”
宋代佚名《大傩图》。大傩是流行于宋朝的一种祭神仪式,同时也是市井间一项热闹的娱乐表演。
宋代的瓦舍,又称瓦子、瓦市、瓦肆,是宋代城市的娱乐中心。瓦舍之内,设立勾栏、乐棚,勾栏中日夜表演杂剧及讲史、傀儡戏、影戏、杂技等节目,当时名动一时的娱乐明星如丁仙现、王团子、张七圣等,也会到瓦舍演出。“瓦中又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叫卖旧衣服)、探博(赌博)、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煞是热闹。不管冬夏,无论风雨,瓦舍勾栏天天有演出,“不以风雨寒暑,诸棚看人,日日如是”;在这里消遣时光,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终日居此,不觉抵暮”。
东京城内有多少座瓦舍?《东京梦华录》记录了近十座,实际上肯定不止此数。当时规模最大的瓦舍,内设有“大小勾栏五十余座”,而最大的勾栏“象棚”居然“可容数千人”,今日城市的剧场、体育馆,容量也不过于此吧。
其他城市当然也设瓦舍勾栏,如周密的《武林旧事》记录了南宋临安有瓦舍二十三座。甚至小县城、小市镇也有勾栏,《水浒传》中,郓城县那个勾搭阎婆惜的张文远,“平昔只爱去三瓦两舍”;花荣当知寨的清风镇,“也有几座小勾栏并茶坊酒肆,自不必说得”。如果说《水浒传》是虚构的作品,那么来看宋人笔记,沈平《乌青记》说,乌青有南北两个瓦舍,北瓦舍系“妓馆、戏剧上紧之处”,南瓦舍“有八仙店,技艺优于他处”, “楼八间,周遭栏楣,夜点红纱栀子灯,鼓乐歌笑至三更乃罢”。
勾栏是面向市民的商业演出场所,因此勾栏的表演通常都是收费的。收费分两种方式,一是收门票,先购票再进入勾栏观看节目,元曲《耍孩儿·庄家不识勾栏》就提到勾栏的门票制:“要了二百钱放过咱,入得门上个木坡。”另一种收费方式是,免费入场,但在表演之前会有专人向现场观众“讨赏钱”,徐渭《南词叙录》记载说,“宋人凡勾栏未出,一老者先出,夸说大意,以求赏”。为了招徕观众,勾栏还会张挂“招子”,写明演员名字与献演节目,跟今日剧院贴海报做广告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在瓦舍勾栏之外,也可以看到娱乐表演。宋朝有一类民间艺人,叫作“路岐人”,主要就在闹市、路边表演节目。《武林旧事》称:“或有路岐不入勾栏,只在耍用宽阔处做场者,谓之‘打野呵’。”南宋人耐得翁的《都城纪胜》载:临安市井中,“执政府墙下空地,诸色路岐人,在此作场,尤内骈阗(热闹)。又皇城司马道亦然。候潮门外殿司教场,夏月亦有绝伎作场。其他街市,如此空隙地段,多有作场之人。”《清明上河图》就画了这么一个场景:街边一个说书棚内,一群人正在津津有味地听说书。
宋朝的城市也因此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靠商业性演出为生的艺人群体,被宋人称为“赶趁人”,他们在城市各个热闹的地方表演节目:“吹弹、舞拍、杂剧、杂扮、撮弄(变戏法)、胜花(魔术)、泥丸、鼓板、投壶、花弹、蹴鞠、分茶、弄水、踏混木(杂技)、拨盆(杂技)、杂艺、散耍、讴唱、息器(乐器表演)、教水族飞禽、水傀儡、鬻水道术、烟火、起轮、走线、流星、水爆、风筝,不可指数,总谓之‘赶趁人’,盖耳目不暇给焉。”中国传统社会的市民文化,是到了宋代才蓬蓬勃勃发展起来的,是从宋朝的瓦舍勾栏与市井间生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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