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夜晚显得格外地静。
山风从窗户口吹进来,桌上的煤油灯火苗不停地晃动起来。
陈文海两眼盯着火苗,思绪不停地跳跃起来。
“场长说第二天就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可是,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怎么还不见《入团志愿书》的影子?我看,场长根本就没有把我的名字往上报,只不过是在老田头面前应付一下罢了!”想到这里,他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仰面躺下,继续望着屋顶出神。
外面,风更大了,发出呜呜的声音,还有树枝折断的声音。
山风继续往窗户里吹,火苗晃动得更厉害了。陈文海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到地上,拿蓑衣把窗户堵上,然后,继续躺到床上想他的心事。
一只老鼠从隔墙上跑过,弄得土块簌簌地直往床上掉。
“讨厌的老鼠,连你也来烦我!”说着,陈文海便去捡掉在床上的土块。
这时,从女寝室里传来了陈雅丽的声音:
“陈文海,你过来!”
“有什么事吗?”
“你快过来!”
“陈雅丽是我最好的朋友,对我的入团问题很关心,我何不……”想到这里,陈文海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腾地一下跳下地,急匆匆地来到女寝室。
“叫我过来干什么?”
“打牌!”陈雅丽晃了晃手里的扑克牌。
“我都快要烦死了,哪还有什么心思打牌!”陈文海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有什么好烦的?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什么事情应该做到沉着冷静,用神机妙算去战胜对方!光烦能解决问题吗?”
“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妙计来!”
“这么说,你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了!”
“我们还是到外面去走走吧,我想,今天晚上的月光也许很美!”陈文海望着陈雅丽。
他们俩一前一后地来到屋外。
这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山头,皎洁的月光把他们俩的身影倒映在地上。
望着那一闪一闪的河水,陈雅丽对陈文海说:
“你还在为你的入团问题纠结吗?”
“其实,我这个人特别想得开,只是入不了团面子上不好看!你说对不对?”
“你说的倒也是,人活一张皮嘛!”
“说是第二天就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还没个结果!”
“依我看,场长根本就没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陈文海猛地抬起腿,使劲地把路边的一颗小石子踢进河水里,“想和张建国聊聊,他人又不在,不知道他又到哪串门去了!”
“他准是又到团委书记家去了。他和团委书记关系不错。”陈雅丽安慰道:“你的入团问题早晚会解决的!”
“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慢慢地等呗!着什么急呀?”陈雅丽对他说,“虽然你现在还不是团员,但是,你还是一个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嘛!”
“是啊,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我们革命青年在这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我即使永远入不了团,也要扎根农村干革命,广阔天地炼红心,把自己的美好青春献给这个火红的年代,献给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
陈雅丽从小爱好文学,由于天资聪颖,早在上小学三年级时就开始阅读长篇小说。她的体质也很弱,因此,特别能理解和同情陈文海,在生活方面很关心他,这使他很感动。
然而,在感情方面,陈文海却倾向于张慧芳,这就在无意中伤害了陈雅丽,有时和她说话,她爱理不理的,表现出一副很冷淡的样子,尤其是看到陈文海和张慧芳在一起亲热地说话时,她就更是满脸不高兴,而张慧芳也对他不满,经常把他比作《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说他是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
最近几天,由于张慧芳回家去了,因此,今天晚上,陈文海可以毫无顾忌地和陈雅丽一起沿着小河散步、聊天。
他们俩正往前走着,忽然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在这偏僻的小山村,在这万籁惧寂的夜晚,这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俩循着脚步声向前走去。
“好象是张建国!”陈雅丽猜测道。
等他们俩走近一看,果然是张建国。
溶溶月光下,张建国看上去仿佛显得很苍老。
“你们俩都还没睡呀?”张建国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小山村的夜晚真美!”
“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就像是一个童话世界!”陈雅丽笑着说道。
“你们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多圆多亮!”张建国笑着问道:
“你们俩还记得李白的那首《静夜思》吗?”
“怎么不记得?”陈雅丽轻声吟诵道: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见陈文海沉默不语,张建国问道: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刚才是不是又到团委书记家去了?”陈雅丽问张建国:
“陈文海的入团问题还有希望吗?”
“团委书记说:我们俩都是团员,应该好好地帮助陈文海端正入团动机,让他经得起团组织对他的考验!”
“你开什么玩笑?”陈雅丽噘起小嘴,“陈文海的入团动机有问题吗?”
“我是和你开玩笑的!”见陈雅丽把他的话当真了,张建国连忙这样笑着对她说。
在他们俩开玩笑的时候,陈文海仍然愁眉不展。
张建国严肃地对陈雅丽说:
“你知道为什么不让陈文海填表吗?告诉你吧,问题就出在他的这副眼镜上!”
“戴眼镜和入团有什么关系?”
“太有关系啦!你知道这里的农民是怎么评价陈文海的吗?”
“我不知道。”
“他们说:陈文海戴上眼镜更显得文质彬彬,更像一个知识分子了,简直就像是一个大学教授!”说到这里,张建国忍不住提高了嗓门,“有的农民甚至说:陈文海戴眼镜是由于不愿意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熬夜看书更是为了成名成家,要对他进行批判呢!”
陈文海一听,肺都要快气炸了!心想:这些无知的农民也太自以为是了!
“像知识分子又有什么不好?马克思还是一个大知识分子呢!没有马克思,哪来的科学社会主义?没有科学社会主义,能来的十月革命和中国革命?如此仇视知识分子,真是令人不可思议!”陈文海紧握双拳,狠狠地跺了跺脚,愤愤然地朝他们俩大声嚷道!
“你朝我们俩发什么火?我们俩又没有在批判你!”陈雅丽大声吼道。
“你别朝我吹胡子瞪眼的!”陈文海转而问张建国:“我刚才说的话不对吗?”
“你刚才说的话并没有错!”张建国耐心地对他说,“问题是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你戴上眼镜,就在思想感情上和贫下中农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读马列著作有错吗?”
“问题是你还读了其他方面的书!”
“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需要各方面的知识!”
“还有,你不是在插队前而是在插队后才戴上眼镜的,所以,农民们才会对你有看法!”
“这能怪我吗?我们这里还没有通上电,到了晚上,我只好在煤油灯下看书,”陈文海嚷道:“煤油灯的亮度太微弱啦!”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
“可是什么?”
“我是说,农民们没有多少文化,你刚才说的那一套谁会听呢?”
“……”
张建国拍了一下陈文海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我还是那句老话:别再看书了,好好干活,给农民们留下个好印象!”
“……”
张建国笑了笑,继续对他说:
“难道你就不想进工厂或者上大学,真的要在这里扎根吗?别傻了,我的好兄弟!”
“……”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陈雅丽诚恳地对陈文海说。
2022年1月1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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