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暖阳
■ 苏苏
大雪一过,冬至便近了。我对冬至的记忆,便是糍粑。于是常常把冬至节记忆为糍粑节。想起糍粑节,总是第一个想到老家堂屋里那一盆红红的栗炭火。
滇西的冬天,没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却因那个缺衣被薄的年代,烤火成为人们过冬的一大依赖和美好。吃过晚饭,父亲便开始生火。常常边生火边说:“冬至不算冷,冻破鸭子嘴。”我觉得父亲说得不对,奶奶不是说:“鸭子晓得冷,冬天不下水。”母亲便取笑我们:“你爸是说,你们是鸭子哩。瞧瞧,你的嘴巴都冻开裂了,赶快涂点凡士林。”一家人都笑了起来,我不敢笑,赶快去照镜子。在欢声笑语中,看着火炉边的母亲,一针一线为我们做鞋。
印象里,总是要在这个时段,母亲才会有时间做针线,为一家人做鞋。所以,我们家总是有这个说法:“糍粑节,穿新鞋。”
所以,穿上母亲给我们姐弟做的每人一双布鞋,那一定是在冬至节。其他时间,我们都是穿胶底鞋。秋收春种结束,算是真正的农闲,母亲便在做完家务后挑时间给我们一家人纳鞋底,做帮面。母亲一般都是白天绣花,绣上她自己亲手描摹后的花草虫鸟;晚上纳底,每纳一针,她都会在头发里划拉一下。儿时的我总是不理解母亲的这一做法,总揣度那针会不会扎到头皮?直至后来才知道,母亲是在让针尖抹上顺滑作用的“头油”,这样便会让针刺穿“千层底”的过程顺利一些,少费力一些。就这样一针一线、千穿百纳,不知多少个我们熟睡后的夜,成就了母亲为一家人做的一双双“千层底”。有时,也会从街上买来胶底,亲自缝上帮面。我们看着母亲一针一线地上帮面,好期待最后结束一针后母亲说:“来来来,丫头们,快试试!”
胶底鞋很灵便,可以踩在湿地上,所以下雨天都可以穿。可是到了冬天,早上一起床,把脚伸进去,凉凉的,赶快缩回,几次尝试,终于穿进去,感觉脚好像是踩在冰块上一样。此时,父亲常常训诫我们:“有鞋穿还有得挑剔?我们小时候,可是赤脚走在大白霜上。”我们在父亲亦真亦假的鼓励下,背起书包,向学校跑去。
放学回家,在暖阳和体温的作用下,早上出去僵硬冰冷的鞋底,此时已是柔柔的,暖暖的。只是此时的一双手却是红红的,僵僵的。看到父亲烧得红红的火盆,忙不迭将双手伸向火盆的火焰上晃荡取暖。
母亲已笑盈盈端着一碗温热的蜂蜜说道:“我们过节了。”
紧接着,父亲将长方块条状的雪白糍粑放在火盆上烤了起来了。我们挪向火盆,边烤火边看着父亲不紧不慢翻着火盆里的糍粑,几次反复,糍粑像变了魔法般鼓起了肚腩。
“小壮猪,小壮猪!我要小壮猪猪!”我们嚷嚷着。“不急不急,每一块都会壮起来。”父亲缓缓地回应着,将一个个“小壮猪”般冒着热气和糯香的糍粑放在母亲准备好的盘子里,母亲依次涂上蜂蜜,让奶奶和我们先吃。随后招呼我们道:“蜂蜜可不能烫了脚趾头呀!”听到这一句有典故的话,我们都笑了起来。继而小心翼翼地摆弄着、嚼着甜甜的蜂蜜合着香糯绵柔的糍粑,下意识看了看胶底绣花鞋里的脚以及看不到的大脚趾头。抬头,看见父亲母亲看着我们笑呢。
哈哈,想起来了喽,今天是糍粑节呀。“糍粑节,穿新鞋!”姐姐和我不约而同飞奔进里屋,一眼便看到母亲已整齐排放在橱柜上的一家人的新布鞋。奶奶的,黑色绣着牡丹花,圆口;父亲的和弟弟的,是有两个小耳朵的“松紧鞋”,纯黑色灯芯绒镶嵌着的毛边底;姐姐和我的,是玫红色绣着嫩黄、粉绿、碧翠夹着丝丝白的小蝴蝶戏菊花。
“赶快来吃糍粑,过完节再穿,冬至过后才是数九寒天呢。”
听到母亲的召唤,我突然想起,没有母亲的鞋?询问,母亲笑而不语。父亲看向母亲,像是说给我们听,又像是说给一直微笑着的母亲:“你妈妈要给自己做最漂亮的鞋,那就必须排在最后面喽。”
儿时的我,竟然窃思:我选择让自己再多穿几天胶底鞋,然后穿最漂亮、暖阳般的排在最后的那双绣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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