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来挣钱养你

作者: 云想衣裳花想容 | 来源:发表于2021-11-20 20:15 被阅读0次

    第二十二章    失业

    “逍遥七岛游”回来,荷西和三毛马上面临两手空空的困境。马德里的房子贷款要支付,大加纳利岛的房租要支付,汽油、面包、蔬菜……一切的家用,都需要钱。为了挣钱养家,给三毛一份稳定安逸的生活,荷西不顾局势危险,重返撒哈拉工作。

    那是怎样一段令人揪心的日子!战乱之中,谁对自己的生命有信心呢?每次荷西离开家赶赴撒哈拉,三毛的心都像被掏空了一样。到周末荷西回家来,两个人相见,心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

    回家,对三毛而言就像一个重大的节日,在确定的两天之前,她就兴奋着。而荷西一回来,立刻跑到三毛面前,抱着她的腿。他不愿三毛看见他的眼泪,把头埋进她的牛仔裤里不肯起来。

    等到第二天,荷西走了,三毛便失魂落魄,思念成疾。等到荷西回来,整个人才又还魂似的活过来。这种情绪上的不稳定,三毛无法跟父母或朋友倾诉,再给父母的信中,一再表示,一切都好,请他们不要牵挂。钱,够用;邻居,很好;生活,一切正常。

    没有荷西的日子里,三毛尽量调节自己,每天早上总是开了车去小镇上开信箱、领钱、寄信、买菜、看医生,做这些零碎的事情打发无聊的光阴。当然也写作,当然也是在夜里,在静静的海边,静静的白房子里,一个人静静地读书,静静地写字。

    三毛牢记在撒哈拉的教训,当时跟那些邻居交往甚密,家里老是客人不断。现在,她还被闹得鸡飞狗跳,于是打定主意跟新邻居“老死不相往来”。话是这么说,可是,由于她骨子里的热情和乐于助人,“不小心”认得了一个,“不下心”又认得了一个。不出一个月,几乎整条街的邻居都认得了三毛。早晚经过邻居家,三毛一路叫着他们的名字,扬扬手,打个招呼,再问问他们要不要她开车去市场买些什么东西带回来。偶尔荷西在海里捉到了鱼,他们会拿绳子串起来,挨家挨户去送。

    三毛的车开出来,也很少有空的时候。遇见年龄大的人也停,提了东西走路的人也停,小孩子上学顺便送他们到学校,天下雨停,出太阳也停。

    有一个瑞典清道夫,每天清早推着小垃圾车出来,义务给社区街道打扫卫生,打扫到三毛这条街已经是中午。这个“老疯子”用一把小扫子,把地上的灰先收起来,再用一块抹布把地用力来回擦,街道干净得简直可以用舌头舔。当风吹落树上的白花,“老疯子”就低头去捡,风再吹,花落了,就再捡,这样一直捡了二十分钟,把三毛看得都快疯了,干脆跑去用力摇那棵树,摇了一地的花,一声不响帮他捡。一周之后,“老疯子”身边多了一个“小疯子”,“小疯子”摇树,“老疯子”一板一眼地清扫,整个社区清洁得让大家都不忍穿鞋在地上踩。

    又有一天,三毛在小镇上买菜,开车回来路上看到住一条街的德国夫妇也提了菜出来,便热心地搭载他们回去,让他们不必去挤公共汽车。送他们下车后,三毛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开口就说:“我住在下面一条街,十八号,就在你们阳台下面,万一有什么事,我有车,可以来叫我。”过了一个星期,这对老夫妇黄昏时候果然来了,约三毛去海边散步看落日。可怜的三毛走了三个小时,最后是跛着脚回来的,脖子上围着老太太的手帕,身上穿着老家伙的毛衣,累得一屁股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动都不能动。

    三毛在后院种了一点红萝卜,可是,那些萝卜老也不长,拔出来看,只是细细的线。右边邻居,一个正站在扶梯上油漆房子的老头儿隔着矮墙看到了,爬过梯子,跳下墙来,替三毛医治那些花草。两个月后,老头儿替三毛种的洋海棠长得欣欣向荣。老头儿告诉三毛,他的太太已经去世,并且告诫她:“孩子,人都是要走这条路的,我当然怀念她,可是上帝不叫我走,我就要尽力欢喜地活下去,不能过分自弃,影响到孩子们的心情。”当三毛问到他的孩子们怎么不管呢,老头儿回答:“他们各有各的事情,我一个人住着,反而不觉得自己是废物,为什么要他们来照顾。”三毛觉得,这样豁达的人生观,实再是大智慧、大勇气的表现。这些欧洲的老人,跟中国和美国老人的悲观相比,很不相同。

    三毛的隔壁还住着一位瑞典老人加里,腿脚都烂了,只能靠一大柜子的罐头食品维持生计。三毛和荷西给他送吃的,帮他清扫,抬他出来吹风。四处求援的过程中,瑞典女邻居、社区负责人、领事馆,都推托不管。三毛和荷西只好把他送进医院,医生锯掉了加里已经坏死的腿。可是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对这个身上很臭的老人很漠然又很粗鲁,等三毛和荷西再去看的时候,老加里已经孤独地死去,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后来,三毛又认识了艾力克,一个退休以后,经常帮邻居做零工却不收一毛钱的七十四岁老人。三毛要修车房的门,找不到芬兰木匠,别人让她去找艾力克。艾力克帮她修车房门的时候说,晚上有一个音乐会,希望三毛去听。晚上,在艾力克宽大的天台上,一群老人抱着笛子、小提琴、手风琴、口琴来了,有拍掌的节奏,有悠扬的口哨声,还有老太太宽宏的歌声尽情放怀地唱着。一个老人走到三毛跟前顽皮地一鞠躬,邀请她跳舞。三毛从来没有跟这么优雅的上一代过舞,想不到他们这样吸引自己。他们对生命的热爱,对短促人生的把握,着实令人感动。那一晚,三毛再次想到了死的问题。她想:“生命是这样的美丽,上帝为什么要把我们一个一个收回去?我但愿永远活下去,永远不要离开这个世界。”

    等三毛下一次去找艾力克借锯子的时候,开门的是安妮,一个已经七十岁的寡妇。她高兴地告诉三毛,她和艾力克上个月开始同居了。在他们家,分别放着艾力克和安妮两人全家的相片,艾力克前妻的照片还在老地方。“我们都有过去,我们都怀念过去的那一半。只是,人要活下去,要再寻幸福,这并不是否定了过去的爱情……”安妮这样说完,又开心地在厨房里高声唱起歌来,歌声里洋溢着爱情的欢乐。三毛本来以为,在这个老年人的社区里,会感染他们的寂寞和悲凉,没有想到,人生的尽头,也可以再有春天,再有希望,再有信心。正是这些老人对生命执着的热爱,对生活真切的有智慧的安排,才创造出了奇迹般灿烂的晚年。

    荷西和三毛因为战乱逃离撒哈拉迁到大加纳利岛这段日子里,还是要提一下有关荷西家人的一段插曲。

    逃难出来那一阵,三毛和荷西所有的积蓄都投入马德里一幢公寓房子里去了,荷西又失业,手头一点钱也没有。荷西打电话回家报告,家里不问一句他们钱够不够用,也不问他们过得怎样。在他们新家住下不到十天,婆婆事先也不打声招呼,带着荷西二姐、二姐夫和两个小孩子来了个“突然袭击”。这五个人就像打狼似的,吃吃喝喝玩玩一个月,花光了三毛的所有现钱和借来的钱,带着一床八千块的美丽床单、三块手表和一大堆玩具回去了,谁都没有提荷西失业的事情。

    三毛每天像陀螺一样忙碌,“清早六时起床,铺床,做每一份花色不同的早饭,再清洗所有的碗盘,然后开始打扫全家,将小孩大人的衣服收齐,泡进肥皂粉里,拿出中午要吃的菜来解冻,开始洗衣服,晾衣服。这时婆婆全家都已经出门观光;湿衣服晾上,开始熨干衣服,衣服烫好,分别挂上,做中饭,四菜一汤,加上小孩子们特别要吃的东西。楼下车子喇叭响了,赶快下去接玩累了的婆婆,冷饮先送上,午饭开出来,吃完了,再洗碗,洗完碗,上咖啡,上完咖啡,再洗盘子杯子,弄些点心,再一同去城里逛逛。逛了回来,晚饭,洗澡,铺婆婆的床、小黛比的沙发、自己的地铺”,这时,三毛已是整整站了十六个小时。

    三毛一向是自我的,从不肯为了成全别人委屈自己。但是为了荷西,就因为她们是荷西的母亲和家人,她竟然忍下来了,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月的奴仆,直到公公来信催,直到姐夫要上班。相较这样自私而不知体谅的家人,三毛倍加珍惜自己家庭的温暖。为什么区别这么大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人种和地域差别?

    一次,三毛上街返家途中,恍恍惚惚中不幸出了车祸。虽然经过医治出了院,但是落下了下体出血的病根,她一直拖着没有彻底治疗。到第二年三月份的时候,她开始发烧,身上开了两次刀,疮结了又生,开了又结,又生,子宫又流血,下个月还要刮子宫,肝病也在吃药打针,简直就是百病缠身。那时候,荷西早已经结束了沙漠的工作,在另一个岛上做海底电缆的装配,月薪九百美金,每周末回家。

    荷西知道她病得很重,虽然自己还可以留在那边继续工作,而且他的薪水刚刚涨,但他毅然不做了,辞了工作回家照顾三毛的起居。

    都说男人以事业为重,何况,好不容易找来的工作,正在慢慢上升阶段,说放弃就放弃,难免有些可惜。可是金钱可以衡量爱情吗?在亲情和事业之间,荷西作为一个丈夫,毫不犹豫作出了选择。钱,可以再挣,妻子,只有这唯一的一个。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愿千金散去,不愿离你身边半步。

    1976年3月26日,是三毛33岁的生日。她给父母亲写信,信上这样写道:“我的半生,到现在,已十分满足,金钱、爱情▁名声、家庭都堪称幸福无缺,只缺健康的身体,但是,我也无溃憾,如果今后早死,于人于己都该贴红挂彩,庆祝这样的人牛美满结束,我的心里毫无悲伤,只有快乐。”

    正如三毛所说,虽然她的心是幸福的,可是,如影随形的疾病一直缠绕着她,折磨着她。写此信时,大加纳利岛上的医疗条件有限,没法根治三毛的病症,所以,三毛决定回台湾治疗。她很希望荷西陪她一起回台湾,甚至写信向蒋经国求助,但是被告知台湾没有合适荷西的工作。无奈之下,考虑到旅程费用太贵,无奈之下,三毛只得独自回家。荷西一个人留在家里,没有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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