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祯年间,闯王李自成率兵“三洗河南九屠光州”,一时间人心惶惶......
夜幕刚刚降临,淮河南岸的小村庄就出奇的宁静:没有人影、没有灯光、没有炊烟,甚至连狗吠声都没有,只有不远处哗哗的河水声伴随着村庄死一般的沉寂。突然,一个黑影从田野间闯入村庄,那黑影趔趄而行,到村中一户的门前停了下来。
“大哥,快开门,我是老三!”那人回看四周后,压低嗓子喊了一声。
片刻,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开门的人将门外的男子拉了进去,看看四周,迅速的把门给关上。
“大哥,爹呢?”
“嘘……小点声,进屋再说……”
老三刚坐下,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水,便哭了起来:
“爹,我去晚了……没见到姑妈一家……还没进村,就见火光冲天,哭声一片……我听一个跑出来的人说,他们村被屠了,光州周边的村子被屠了不少……”
“唉……想着你跑得快,能赶在他们之前告诉你姑妈家一声,没想到……还是晚了……”黑暗中,一位老者叹息道。“还有一个坏消息,我们也得赶紧找地方躲躲了……”
“啥?上次闯王的兵路过咱们这儿不还说姓李的不杀么?在咱们村,也就抢了点粮食。”另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
“二哥,过我们这儿是这么说的,后来一路上全是姓李的,这次光州城周边被屠的就有几个跟我们一样,全是李姓的村子!”
“我就料到有这么一天,这帮恶魔!”老者的声音有些颤抖。
“爹,我们真的要搬家么?”老大问。
“我们李氏一族,原居江西九江,宋末迁至麻城,我们这一家明初迁至此,如今天下大乱,只能学先祖们搬家避祸了……”
“爹,可我们往哪儿搬呢,这么多东西……”老三回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前些日子我也想过,太远我们去不了,也来不及,目前只能远离官道,往西南的大山方向走。老三,你早点睡,明天一早跟我一起往子路河方向找,老大老二收拾好家里,顺便通知村里的乡亲,我和老三找好地方咱们就搬!记着:家里的书一本都不能丢,虽然我们没出过大官,但先祖门耕读传家的传统什么时候都不能丢!”老者吩咐完毕,众人应声而散。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带了些干粮,老者便和三儿子出发了。避开官道,入小路,过子路河,往南又走了十多里。“爹,看!大山就在眼前了!”到了一处山岗,太阳升起,雾气尽散,老三兴奋得指着西南方。
“唉……”老者停下来,喘了口气,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来。
“歇会儿,爹!”老三见状,扶住父亲,用棉衣袖擦了擦老者额头的汗。
“走,再往前走走!”老者微微停顿了片刻,说道。
又行了二三里,只有一脚宽的小路,路两侧杂草丛生,路往前延伸至一弯月型的小山岗,山岗长一里有余,山岗前后各是百米余宽的沟,沟内地势相对平坦。
“老三,看看这儿咋样?”老者放慢脚步,环顾四周片刻问道。
“这山岗适合盖房住人,岗前后都适合开垦成水田和旱地,爹!你看那是啥?”老者顺儿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岗正中往西距离小路百米余有一高高的土堆,虽不是特别高,却比周边高很多,俨然一座小山。老者带儿子登上小山,四周尽收眼底,仔细查看,却见小山顶部及四周多有挖掘的痕迹,不过挖掘的时间都比较早,小的坑已经将近被流土填平,大的坑里也长满了杂草和树木。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古时王侯将相的疑冢,从挖的时间和程度来判断,应该是没什么东西。那儿不错,处弯月内,藏风纳气,距此百余米,回头周边有个风吹草动都能看见。”老者手指向小山的东南方的一块平地,脸露出一丝欢喜。
“走!看看去!”老三扶着父亲走下小山,朝那块平地走去。
“爹!这地方不错,你看,路边这么块平地正适合盖房!”老三有些兴奋,没想到这么快找到比较满意的地方。
“好是挺好啊,可是你们不能在这儿住!”爷儿俩听声顿时一惊!只见草丛中,小路上从南边钻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材瘦小,身上的那身官兵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老者凝视片刻,轻轻推开身前魁梧强壮平日里喜欢耍枪弄棒的三儿子,上前探身道:“官爷何出此言?”
那人扬起嘴角,冷笑道:“这是一条狼道!别说是你们在这儿住,就是我们人少了,天黑以后也是不敢走这条路的!不信你仔细看看,路边狼粪随处可见!不知死活……”
说罢,那人便朝北走了。
“咋办?爹!”老三仔细看了看,路边枯黄的草丛中的确有零星的狼粪,并且有的还很新鲜。
“无碍,相对于他们,狼是比较安全的。我早就听说过,这边的狼,即便出没,也就一两只,没有狼群。这些流兵土匪不敢来,我们反而更安全些,只要房子一盖起来就没事了。走,我们再周边看看,没有更合适的就这儿了!”老者摸着胡须,若有所思的说。老三虽然心里犯嘀咕,但也觉得他爹说的有道理。
次日,老者带着一众人手推肩扛,开始在那片地上着手盖房子。不几日,三间土坯房便初具雏形。顶部盖上茅草糊上泥,老者便决定次日清晨带着一家人搬家了。
家里该收拾的东西天黑之前已经收拾完毕,夜幕即将降临,老者默默地站在院子中间,看着那高挑的屋瓴,看着门前的老树,看着依旧忙碌的孩子们,看着那填满记忆的每一个角落……
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他们准备出发了。
“来,跟我门的家告个别吧!”老者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家老小应声而跪,朝着几代人居住过的正屋磕头。
“老三,水缸带不走别弄破了,从井里打水装满,回头有逃难的路过,也好有口干净水喝……”礼毕,老者吩咐道。
“好的,爹……”老三应道。不一会儿,一家老小,赶着牛车,拉着能带走的一切,慢慢的消失在苍茫寒冷的夜色中……
天,终于亮了。他们一行离子路河不远了,离他们的家越来越远了。
“爹,咱们歇会儿,我去那个高地方看看我们的村子,再往前就看不见了!”老三还没等他爹答应便冲向路边不远的一个小山坡。
“爹!不好了!我们的村子被烧了!”老三叫了起来。老者的花白的胡须颤抖了两下,却说不出话来,人群中有妇人孩子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还好村里的人这两天走的差不多了……”老大默念道。“老三,快!该走了!”老二朝老三低声喊道。
子路河的水哗哗的流着,阳光照在河边的子路石像上,融化的霜顺着石像的脸颊流下来,如泪一般……“当年孔圣人周游列国至此,让子路在此渡口问路,从而有了子路问津处,来!让我们拜拜圣人……”老者说道。拜罢,老者上车,继续前行,大声念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念罢,胡须颤抖,老泪纵横……
从此以后,这家人便在狼道边定居了下来。狼晚上从此地路过,白天虽然也能看见,但一直远远的,保持着安全的距离。除非严冬下雪,它们找不到吃的东西,才会偶尔冒险偷吃小猪崽,其他时间都相安无事。散兵游勇和三两个的土匪晚上是不敢到这儿来的,更别说小蟊贼了。渐渐的,人对狼由恐惧变成了敬畏,在他们心里,狼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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