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挑着扁担回到家时,母亲已经从主屋来回转到院门口七八趟了,要不是外面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加上天黑路滑,腿脚也不方便,她准备到陶源镇去寻找桃花。看到母亲着急的样子,桃花从扁担筐里拿出买来的布料炫耀起来,还故意撒娇说起今天卖鞋的收获,好多老顾客都是奔着她的鞋子去的,所以回来晚了,母亲听后随便唠叨了几句,转身去厨房帮着桃花去温热晚饭。
桃花把扁担鞋筐放好后,掀开布帘走进内屋,看到父亲正在批改作业,她蹑手蹑脚的走到父亲身后,猛然大喊道:“爹,我回来了。”陶行知被女儿的喊声惊吓了一大跳,他急忙摘下眼镜,询问桃花为何这么才晚回家?是不是在集市上遇到了难缠的顾客?听到桃花嘴里说着没事的样子,陶行知又一再的叮嘱,以后天黑之前必须赶回家,万一有个闪失,他们老两口可承受不起这种打击。桃花听后满口的答应,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她连续保证了好几次,至于回来路上遇到野狼的事情,桃花在父母面前只字未提。
陶行知看到眼前开朗的女儿,生气归生气,心里很是欣慰。他也明白,自从桃花在集市上摆摊卖鞋,整个人改变了许多,特别是现在,听到他人议论自己脸上的胎记,桃花只是一笑而过,这要是放在从前,说不准会伤心好一阵子。老陶家没有儿子撑门户,桃花又是小女儿,脸上还长有胎记,他们夫妻俩也年龄渐长,桃花以后的路都要自己去承担,每次想到这些,陶行知夫妻俩始终觉得愧对桃花。毕竟树靠的是张皮,人争的是张脸,这是父母必须给予的基础,而他们却给桃花生有了一张胎记的脸面,这辈子对女儿的愧疚是由心而发的。
桃花吃过晚饭,就给父母测量了身上的衣服尺寸,她打算明天再去趟集市,把张叔和胖婶子身上的尺寸也测量出来,当然还有纪羡良和他母亲的那套衣服尺寸。桃花告诉了父母,也给胖婶子老两口做套衣服的想法,并把这些年在集市上卖鞋子时,受到胖婶子和张叔的恩惠又叙述了一遍,还有他们的儿子现在南疆为国作战,于情于理,给他们老两口做套新衣服都是可行的。陶行知和妻子听后,都很支持女儿桃花的做法,人是要学会感恩的,他们也经常这样教导桃花,看到女儿如此善良且考虑周全,夫妻俩一脸的喜悦。
在给父母测量衣服尺寸时,陶行知还给桃花讲起了,关于张叔家药铺的过往。现在陶园镇上的老人都还记得,老张家的药铺是出了名的仁义,在张叔的父亲那一辈,就有给困难老百姓免费行医送药的规定,特别是在解放县城时,老张家的药铺救治了不少八路军战士。只是前些年文化大革命,红卫兵把张叔家的药铺给抢砸了,张叔和胖婶子也被游街示众过,说是有人举报他们家给日本人看过病,因此药店停歇了好几年。自从打倒了四人帮,这两年党的政策也好了起来,张叔老两口才把祖传的药铺重新进行了装修和开张。
陶行知还告诉桃花,如有时间了,就请张叔和胖婶子来家吃顿饭,除了感谢他们在集市上照顾自己家的女儿,陶行知和张叔也是多年的老相识,因为他们都曾被四人帮打倒过,也是在那时相互熟知的。现在陶行知每天忙于学校的教学,也很少去陶源镇赶集,有年头没和张叔他们两口子一起唠嗑了,桃花听后满口答应父亲的吩咐。
桃花听着父亲讲着药铺的故事,心里对张叔和胖婶子更加的感激,也知道胖婶子当初为何让自己在药铺前面摆摊?他们和自己父亲有过患难之交。在桃花的记忆里,见过父亲被游过街,她能感同身受,看到父亲说起那段岁月的沧桑,满头的白发足以证明,过去的苦难岁月,对于他们这一代人有抹不掉的烙痕。
至于给纪羡良和他母亲也要做套新衣服的事情,桃花对父母隐瞒了下来,就像其它人家的女儿一样,儿女们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秘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告诉父母。主要是桃花做事比较缜密,考虑事情有些周全,她和纪羡良两人只是相互倾心,可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过多的牵扯双方父母,难免会节外生枝。桃花在集市上摆摊卖鞋多年,也多少听到一些,关于纪羡良母亲得强势劣迹,桃花必须有所顾虑。
其实,桃花不仅鞋子做的有几分姿色,裁剪衣服也是这十里八村数得着的巧手。人就是这样,有其短必补其长,老天爷没有给桃花一张漂亮的脸面,却弥补了她一双让人羡慕的巧手,桃花很知足,目前凭借这双巧手在挣钱养活自己,哪怕一针一线都要熬到深更半夜,想到自己自食其力,桃花心里有莫大的安慰。她也始终明白,自己不能和四个姐姐相提并论,姐姐们有嫁人托福的,有美若天仙的,有满腹经纶的,有能说会道的,她们都有外在的资本,自己只能加倍的付出努力,才能赢得人生的尊重。虽然父母不需要桃花辛苦的挣钱养家,但她骨子里的那份韧劲,明白自己的人生路该怎么行走。
夜已深,窗外飘着雪花,淡淡的光线照在墙面的镜子上,桃花左右打量着头上的发卡,一直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轻轻摘下那枚桃花形状发卡,放在手中,看着看着自笑了起来,桃花满眼都是纪羡良的样子,想起了许多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躺在床上,桃花又回想起冯援朝用一只胳膊打死野狼的场景,今晚如果没有冯援朝的及时出现,说不准自己早就被野狼吃掉了。不知不觉夜已入深,陶花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满脑子都是这两个男人。
第二天,雪停了。桃花起了个大早,在母亲还没有起床之前,一个人就把院子里的积雪清扫了个干净,包括给父亲准备好的早餐午饭。告别刚起床的母亲,桃花就急匆匆的朝着陶源镇走去,由于昨天把积攒的鞋子卖了个一干二净,至少要七八天的时间,才能做好新鞋的存货,桃花想趁着不去赶集的空闲,把胖婶子他们衣服的尺寸测量回来,然后挤着时间慢慢在家裁剪,紧赶慢赶的功夫,想把他们几人的新衣服裁剪完成,也要贴近年关了。
漫山遍野的积雪一眼望不到头,路上空无一人,只有桃花系着红色的头巾,一路急走奔着陶源镇的方向,有时地面实在太滑,她走走停停,嘴里的寒气噗嗤噗嗤的往外冒着。俯瞰下去就像一幅水墨画,整个大地是白色的纸张,桃花就像那挥笔的一抹红。
当桃花赶到陶源镇,四面八方的老百姓,已经在集市上热闹起来了,人来人往,零下几十度的天气,挡不住车水马龙。乡下人图的就是看个热闹,万一哪天又飘雪个把月,被隔离在家也是常有的事情,买不买东西无所谓,大家都是趁着晴朗的日子,在集市上凑着热闹透透气。
桃花走进张叔家药铺,发现纪羡良也在,还没等桃花说明来意,胖婶子就拉着的手打量起来,让桃花左三圈右三圈的转给自己看,生怕缺胳膊少了一只腿。原来,纪羡良已经把昨天遇到野狼的经过,给胖婶子和张叔叙述了一遍,他们老两口听后惊吓了一身冷汗,也一直在为桃花担心。听到桃花亲口回答没事之后,胖婶子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嘴里像桃花娘一样,叮嘱了又叮嘱,还说以后如果赶集晚了,就住在药铺,桃花笑着安慰胖婶子和张叔。至于纪羡良一大清早出现在药店,除了给张叔老两口说起昨晚的经历,他还有另一个目的。
原来,早上纪羡良从护林房回家后,就把昨晚和冯援朝在后山拜把子的事情提了一嘴,没想到纪羡良的母亲很是同意,不仅如此,她还让纪羡良跟冯援朝协商下,在自家摆上一桌酒席,让冯援朝带着他的老母亲也过来认识下,从此以后两家成为亲戚走动。昨晚纪羡良从冯援朝口中得知,他和开药铺的张叔家也有一些渊源,包括自己去当兵的时候,都是胖婶子老两口在照顾自己家母亲,纪羡良就和冯援朝合计,不如也请张叔和胖婶子老两口过来,为他们的结拜做个见证,除此之外,纪羡良也想拜托胖婶子,借着这个机会,给他母亲聊一下,关于他和桃花恋爱的事情。
纪羡良想让桃花到时一起过去,毕竟他和冯援朝的认识,桃花也牵扯一些关系。除此之外,纪羡良想把桃花正式介绍给他的母亲。桃花听后有些犹豫,只顾着给张叔和胖婶子测量衣服尺寸,看着桃花犹豫再三,纪羡良给胖婶子使了个眼色,经过一番的劝说,桃花有些心动。不仅如此,桃花也要给纪羡良的母亲做套新衣服,正在为测量尺寸的事情发愁,刚好凑着这次见面,也可以把要剪裁的衣服尺寸量计下来,桃花想了想,点头答应,纪羡良看着桃花应允了和自己母亲见面,一脸的春心荡漾。
胖婶子看到纪羡良嘴都要笑瓢了,一直夸赞臭小子有福气,她也劝解桃花,丑媳妇终将要见公婆的,等到那天见面的时候,有她在场,纪羡良的母亲不会做出什么幺蛾子?桃花听后放心了许多,并询问起胖婶子,要不要把去见纪羡良母亲的事情,回家给她父母再商量下?胖婶子听后一口否决了,她解释说,去吃这桌饭的主要目的,是见证纪羡良和冯援朝义结金兰,顺便看看纪羡良母亲初见桃花的感觉,然后根据情况,再提起纪羡良和桃花恋爱的事情,如果桃花现在告诉父母去见纪羡良的母亲,多增加了一份困难,先把一方搞定,才能确保下次双方见面万无一失,毕竟桃花脸上长有胎记,纪羡良的母亲也是出了名的强势,胖婶子用专业的媒婆思路分析的头头是道。
桃花听着胖婶子的分析,也只有点头答应,她一直不想给父母增加过多的负担。桃花还告诉胖婶子和张叔,自己父亲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的事情,老两口听后又感慨良多,想起了他们在一起苦难的日子。也是因为这层关系,胖婶子一直把桃花当做自己亲生女儿来看待的,所以桃花和纪羡良以后的婚事,她说什么都要把纪羡良的母亲降服了。
桃花给张叔老两口测量完衣服的尺寸,纪羡良就回到酒坊给母亲找个了借口,说是冯援朝找自己有点事情,上午没时间看店,于是纪羡良撒谎跑出来,带着桃花在集市上又闲逛了几圈。下午桃花要回家,纪羡良就陪送离开陶源镇,两人慢悠悠的行走在赶集的必经之路,偶尔有过路的相邻,不时回头看着他们俩,为了避嫌,桃花和纪羡良一前一后的走着,像极了爱情中的样子。太阳偏西,寒风吹过,纪羡良摘下自己的帽子放在了桃花的头上,桃花挣扎着不愿意戴,没别的意思,担心纪羡良会受凉感冒。
桃花整理下自己的头巾,纪羡良看到了他购买的发卡,一嘴的说着好看。桃花故意询问纪羡良,是她好看,还是发卡好看?纪羡良回答都好看,桃花听后一脸的嫌弃,抓起地上的积雪塞在纪羡良的脸上,嘴里念叨着纪羡良油嘴滑舌,两人撒欢的奔跑在满山积雪的旷野中,他们打着雪仗,一阵奔跑嬉戏之后,两人躺在雪地上,他们望着湛蓝的天空,桃花说起了要去见纪羡良母亲的紧张,纪羡良谈着昨晚在护林房和冯援朝喝酒的爽快,他们彼此诉说衷肠,纪羡良搂着桃花,天为盖地为庐,就那样静静的躺在积雪怀中,感觉周围的时间全部静止了下来。
桃花从来没奢侈过拥有爱情,她觉得爱情属于漂亮的女孩子,至少脸上不能有胎记。从十三四岁在集市上遇到纪羡良,到十六七岁相互倾心,有时候觉得是一场梦,时常一觉醒来,掐着自己的脸颊,只是为了证明,她和纪羡良一直活在现实中。可人生在世,真的有很多不容易。有时候我们的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你要考虑很多爱着我们的人。缘分也是一样,相爱的人,可恨的人,团聚的人,离别的人,在这一生一世的长河里,终究因为时间的轮回而化为灰烬,可既然活着,就要伴随着岁月的轴承,完成最后一口气的使命。
等到约定的那天,桃花起了个大早,特意挑了件粉红花色的棉袄穿在身上,两条乌溜溜的大辫子披在胸前,头上卡上纪羡良送的发卡,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摸摸眼角的胎记,桃花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透出坚毅又不确定的目光。她撒谎告诉母亲,今儿要去集市买些纳鞋用的针线,桃花整理好头巾,告别母亲之后,就朝着集市走去。桃花在水果摊买了些苹果和冻柿子,还去商店选购了一些干果和罐头,这些礼节她是明白的,毕竟是第一次去见纪羡良的母亲,一定要留下好的印象。桃花采购完礼品,就赶去了张叔家的药铺,他们约定好一同前往纪羡良家。
刚进药店,看见胖婶子和张叔已经在等候了,今儿药铺关门休息,两个人穿的都很正式,虽说两家都在陶源镇上开铺子做生意,一个在街东头,一个在街西头,平时各自都忙乎,没有过多的礼尚往来,今天受邀过去,不只是街居的身份,胖婶子让张叔也提前买了一些糕点和水果,还给桃花多买了一份,看着桃花已经提着苹果和冻柿子,又多唠叨了两句,说张叔早就替她买好了礼物,一个女孩子家熬街卖鞋不容易,要学会节省给自己多攒些嫁妆。
桃花听后很是感激,也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害怕会给纪羡良的母亲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礼多人不怪。胖婶子忙着在一旁安慰,今天有她在呢,纪羡良母亲的嘴再厉害,她也不是吃素的,都是在一条街上混了多年的人,论起嘴皮子,不会让桃花吃亏的。张叔听着自己老伴的嘴巴又开始瓢了起来,忙着纠正今天的见面是去见证人家拜把子,不是去吵架,他让胖婶子赶紧关店门,三人在嬉笑中,朝着纪羡良家酒坊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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