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A. Zhou
敬爱的佐伊老师：
也许您已经不记得我了，或者说我从没给您留下过特别深的印象，但我却永远无法忘记您。那一年，每周六，我都要打车到上课的地方，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一瓶冰红茶，上楼签到，然后坐到32号座位上，喝着茶，静静地等待您开始上课。
那时我才13岁，正是懵懂的年纪，天天被教导以后要出国留学，上新概念3也是我爸爸的决定。那时的我成绩忽上忽下，考过班级前3也考过倒数第10；那时的我正喜欢同班的一个女生，但是苦苦付出却一直没有追到；那时的我腼腆内向，对未来迷茫，但又无忧无虑，生活伴随着现在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烦恼。那时的我，英语也处于初级阶段。虽然在学校里英语算是不错了，科普英语裸考也能取得市里面的二、三等奖，但是根据爸爸的标准，我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学渣。我的词汇量大约是二、三千，他教导我要背单词、背课文，可我总是很抗拒。说实话，当时由于年纪太小，真的不太在乎自己的未来，总感觉那是远在天边的事情。但由于爸爸的这种长期灌输，虽然我自己不愿背单词，但天然崇拜那些英语水平好、词汇量高的人。
您就是其中之一。
记得您第一天上课，除了留下您自己的邮箱，还给班级设置了一个公共邮箱。我们的课号是3176，所以公共邮箱就是ournp3176。您当时还略带自嘲地说自己设了一个没有水平的密码：31763176。我前几天试图重新登了这个邮箱，只可惜再也登不上去了。
我现在依然记得我们的教室，以及我们课堂的每一个细节。我坐在走道的左边，前排是3、4个高中生，其中一位下巴上有一根长长的胡须；走道的右边，您总是特别注意一个叫维克多·王的少数民族男子。每次上课前，您会带着标志性的微笑，抽出写字笔，将笔记本电脑的上盖一番，点开课件，开始写起字来。
当您第一节课拿《哈利波特》举例名词的独立主格结构时，我深深地被英语小说中作者用词、用句的精巧与智慧震撼到了。如果说您和其他老师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您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让我领会到英语之美的老师。我发现您所讲的东西是那么多、那么全，又是那么独特、那么生动。您所讲的很多例句和内容我至今记忆犹新：您讲到分词作状语是举了例句United, we stand; Divided, we fall. 多么有气势；您讲到resign是提到 Water gate Scandal这一美国历史上的著名事件，并调侃说受害者是“门”；您作了yet用法详解，使我第一次感到原来那么小的词有如此复杂多变的用法；当您说到If only he loved me，并说这表达多么悲伤的意思时，我自动转换成I fonly she loved me, 想起了那个追了许久也追不到的女生。
我记得您讲过的很多课文。从第一课的A puma at large，第七课Mutilated ladies,第11课Not guilty,到第21课Daniel Mendoza, 第28课Five pounds too dear,第35课Justice was done，等等，您所讲的很多细节我都历历在目。其实您最让我惊异的，是您惊人的记忆力，以及对新概念第二、三册滚瓜烂熟的掌握程度。您能在无需查阅课本的情况下准确地说出哪本书、哪一页、哪一行第几个词是什么。如今深深印在我脑海中的是这一句：“第11课20行，As I expected, he did not believe me."
每次上课，我都做了大量的笔记，并且愈来愈崇拜您。可是，由于对未来没有目标，加上自身的惰性，我对上课内容从来没有认真细致地复习过，只是凭着良好的记忆对大部分内容略有掌握。当我现在翻看这些笔记时，总是后悔：如果当时非常细致地把这些笔记消化了，或许在那时我的英语就能达到非常高的水准。在那本墨绿色的笔记本上，您的知识点不但兼顾大的语法板块，甚至还覆盖了所有的细枝末节。
在您的影响下，我的英语缓慢地进步着，终于在初中结束时，用了2年的时间使得词汇量缓缓地增加到了5000（虽然根据我爸8000的标准我依然是学渣）。但最重要的是，您对我的影响从未减弱：因为您，我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在中国特色英语考试体系中如鱼得水；因为您，我对英语语言得以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和学习方法。
我在初二下半学期正式放弃了追了快两年的女生，并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我史无前例地努力，终于保持了每次考试班级前5、年级前50的不错成绩，并在初三下学期推优保送到了那所心仪的上海市重点中学学习。
可是，我依旧迷茫、懵懂。
我高一上半学期时成绩不错。其中最突出的就是每次数学测验几乎都能保持班级第一，其他学科由于平时非常认真努力，也能保持班级前几。大考虽然稍有逊色，但跌出班级前5是绝对无法想象的。可是，我又犯了和初中一样的毛病；Fall in love with a girl.
前面提到我是一个腼腆内向的人，但其实更准确地说，我属于ISFJ型人格（16中人格之一，这是我在高中的心理选修课上测得的结果）。我看了人格分析，发现这和我基本符合。这种人格在爱情上的特点就是“一味地付出，但最后反过来被对方背叛与利用，最终对自己造成难以磨灭的伤害和影响”。In my case，虽然算不上利用、背叛，但由于事件的确过度戏剧化（这里不详细展开啦），对我造成的影响不言而喻。
自从那戏剧化的事件发生后，我不仅是失恋，更感觉到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我感觉绝望，深深的绝望，做什么都没有兴趣。我每天心情沉重地一个人走回家，不说一句话，只是走进房间，锁门，然后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地发呆，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发呆久了就睡着了，醒来已是3、4点。我这时才囫囵吞枣地把作业赶快抄完，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精神紧张地去上课。我的成绩直线下降，过去喜欢我的老师对我冷眼相对，过去一直问我题目的同学对我疏而远之，而那个女生每天依然都坐在我斜对面，无疑更增加了我的精神压力。
但是，这样大的心理压力，我不曾和我的父母倾诉过，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憋在心里。可是人总是会憋坏的：当我终于将这件事告诉他们时，已经离事件发生有一年之久了。
高二这一年，学校里的成绩已落下许多，而我却再也没有精力弥补——一方面我并未完全走出阴影，另一方面我这时按照原计划正开始准备出国考试。我词汇量不足的问题在这时有了彻底的体现：SAT的词汇量要求是死死的1万2，而我，却对着那本崭新的Barron3500无可奈何。
出国党都知道，如果说高考是累，那么SAT是真正骨子里的痛。这是一个无论你多努力都不可能在短期内大幅度提高的考试——因为它直接考察了你过去十几年的英语积累。在那些上外、南外裸考就能有2200+、2300+的学神们面前，我显得弱不禁风。其次，就算SAT真的考了2200+、2300+,你也只是众多高分段中的一员。SAT仅仅是一块敲门砖：有了高分可能有戏，没有高分肯定没戏。中国每年SAT2300+以上的考生大约有6000个（近几年由于泄题事件肯定更多），而对于那些排名前30的Dream School，所有招生人数加起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知道目前的美国本科申请是多么的激烈和残酷：在作弊泛滥、高分频出，美国大学普遍对中国大陆高中生成绩不信任的背景下，我们需要和美高、五大出国神校、数不清的市重点和所有其他中国学生争夺为数不多的那几个席位。在每年12万本科出国的中国学生中，最终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受到上天眷顾。哈佛3人、耶鲁9人、MIT5人……这些都是冷冰冰的数字，让你放弃自己当初不切实际的迷梦。
于是我经历了我人生中最迷茫的一段时期。高考这条路肯定是走不了了（至少没有了后路），那就只能出国。可是，SAT分数毕竟不是高考分数:高考考了550，绝对可以进清北；SAT你就算考了2400，人家大学说NO就是NO，不能辩解，直接出局，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再说，SAT只是申请众多项目中的其中一环，还有GPA（校内成绩，成绩单又是下滑趋势）、AP课程（中国普高根本不开设）、面试（口语相比起大神完全是渣）、活动（大神们有一堆国家级竞赛，甚至世界级竞赛），还有申请文书（唯一有把握的项目）。只有当这些条件全部满足时，你才有可能被录取，几率大小根据具体学校而定。世界排名前30学校的录取率大约在百分之二十左右，前20在百分之十五，而哈佛耶鲁都在百分之五以下。可见每年的个位数是如何产生的。这年头，纽约大学有一堆2200、2300分数的学生是非常正常的（虽然纽约大学也是很好的学校，但是5年前只要有2100+，就基本可以考虑藤校了）。
我产生了一个非常大的困惑：既然所有的努力都可能没用，那我为什么要努力？
这时我想起了您。
每当翻开那本墨绿色的笔记本，我就想起了那段时光。那段懵懂，但又不断进步的时光；那段迷茫，但又无忧无虑的时光。记得一天晚上，我抱着那绿本子躺在床上哭了，流出了泪，总算把一年半受的所有委屈都释放了出来。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因为您，我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强。
我疯狂地背着单词。吃饭的时候背，上厕所的时候背，洗澡的时候背，甚至做梦的时候也背，从早到晚从不间断。我隐约想起了您上课时讲到自己的一段轶事，就是在大学的时候学英语学到疯了的程度，晚上梦到字母追着自己跑。正是经历了这样一段疯狂的时间，我将巴郎3500掌握得滚瓜烂熟，并在高二暑假以同样疯狂的模式背完了GRE。
当即进行了词汇量测试：2015年8月：17460。对比2010年的2580，翻了近7倍。
人生总要经历过一段疯狂的时间。
果然，越努力、越幸运。另一件好事从天而降，就是我4月份申请的美国那所八大常春藤盟校之一的大学暑期项目正式给我发来了通知。在纽约度过的19天，也使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申请到的学校里，周围都是比你优秀几百倍的人，这种说法毫不夸张。有人是美国数学国家队队员（来自北卡莱罗纳理工高中，9年级学完微积分，高中余下三年修完了大学数学中的复分析），也有人是出版作家（高中时就出版了自己的散文著作）。我选了2门课，一门经济，一门数学；在课堂上，到处都是思路活跃、善于思辨、极其聪慧的美国学生。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虽然他们每个人都身怀绝技，但都是那么友善和谦虚；在这里，你受尊敬的标准并不是你之前有多厉害，而是你有多努力，以及你待人接物的方式。在这里，你看到了世界就在你的脚下，全世界的优秀人才在这里聚集。在这里，你会忘掉自身微不足道的烦恼，将自己融入到这种积极向上的环境中。
在这里，你不但感到自己是世界公民的一员，更会感到自己是世界的主人翁。这个学校与纽约城命脉相连，在历来全美思想最自由、最激进的地方。新思想和新运动在这里诞生，近些年最著名的莫过于LGBT运动。同性恋平权运动由这所学校的学生们发起，改变了美国社会，并在世界范围内造成了深远的影响。只有真正优秀的大学，才能具备这种改变社会的能力。
19天的收获，比过去3年都要多。
回国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并抱着一种无所畏惧的心态向未来进发。背单词、做阅读，疯狂地看原版小说。
高三开学后，我去参加了最后一次SAT考试，取得了2180的成绩（不得不说，由于10月考试作弊之风猖獗，所以严重压分，我原来预估的是2250左右）。不过我并没有感到失望，沉住气开始弄申请。经过精挑细选，我共申请了10所学校。由于头脑冷静、效率较高，我在12月之前写完了6所学校的申请材料，并且每所学校的申请材料都修改了十遍以上。而当我在写剩下4所学校的申请文书时，12月12日，好消息终于到了。
我颤抖地点开链接，只见屏幕上一个大大的 Congratulations!
那天，我的手都是颤抖着的。
现在，当我打这些字时，手依然颤抖着。
但我可能的确成长了许多。
现在放寒假了，我根本放松不了。还有8个月时间，就要离开父母4年，离开祖国4年，或许可能比4年更久。
还有好多要准备呢，我制作了一个半年阅读计划，计划读完20本书，来应对美国大学里每周400页的阅读量；我准备提高口语，一句一句跟着Ellen Show模仿口音，提升Coherency;我准备学会做饭、烧菜，并准备学车，在美国如果不会开车那无疑会非常悲惨。
不过我早就脱离抑郁了，也早就脱离迷茫了。经历了风雨，经历了疯狂，经历了收获，我变得更加沉着，更加稳重。我知道我未来想要干什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的心态也更加好了。在学校里的成绩至少比高二进步了很多。数学虽然可能回不到以前的水平，但是每次也能在班级里排名前15左右，虽然有的时候稍微低些。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收获了成长。而您，是我成长的动力与源泉所在。
我会带着那本墨绿色的笔记本去美国，在我之后的行程中也会一直带着她。
谢谢您，Zoe，佐伊老师。
Best，
您的学生
A. Zhou
“有来学杯”
首届“有来学杯”《新概念英语》征文大赛一等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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