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封信

在老房子里整理奶奶的遗物时，在她床头柜里发现了一个铁盒子，铁盒子不大，保存得很好，没有锈迹。我不知道里面装有什么东西，猜想里面应该是奶奶生前最珍贵、最珍惜的物件。于是我试着用两只手的力度将它拿起来，却没想到很轻。我把铁盒子拿到耳边晃了晃，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不像是金属，更像是一叠纸张和一支笔。

我盘腿随意地坐在地上，不费力地把铁盒子打开，一股清香随之漫溢出来，那是栀子花的气味，这是奶奶生前最爱的花。里面平整地放置有一叠信封和一支看起来用了很久的毛笔。

一共有七封信，信封保存得很好，没有褶皱，也没有遭虫蛀，上面贴着邮票，可是却没有邮寄地址。

我很好奇为何这些信没有寄出去，是因为邮局太远？也不应该，既然奶奶贴了邮票，那应该是去过了邮局。那是因为什么原因，我怀揣着疑惑，仔细端详着这七封信，上面仍不时传来缕缕栀子花的香。

翻过信封的背面，我发现在右下角的位置似乎有文字，房间内光线比较暗，所以看不清。于是我起身将七封信连同铁盒子一起拿到了屋外的空地，坐到奶奶种植的那棵栀子花树的旁边，花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留在栀子花树上的，只有那一抹绿。

取出那张信封，原来信封背面右下角的那几个字，写的是“写给老杨”。字是毛笔字，应该就是用盒子里的那支毛笔写的，写得很秀气，的确是奶奶的笔迹。

老杨是奶奶的父亲，但奶奶习惯这样称呼他，这是我从我的父亲那里听到的。

我依靠着栀子花树，打开信封，摊开信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老杨：

比起“父亲”的这个称谓，我更喜欢称您为“老杨”，因为这样显得我们的关系不像父女，更像朋友。

走了有那么一段日子了，想着还是给您写封信报个平安。我这边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投身铁路建设并不是我和您之间的置气，而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我想您是知道你女儿的性格的，就是犟！一旦认准了某个想法，就会一根筋、一条路的向前走。这一点，您应该深有体会，毕竟我这可是完全继承了您的优点。

您有可能不信，这边空气竟然比我们那边的还要好，这段时间我咳嗽的次数也减少了，这是和我住在一块的陈姐告诉我的。我刚开始的时候是真的担心咳嗽的毛病会影响到大家的休息，毕竟每天的工作强度够大了，如果再因为我的咳嗽毛病而让大伙儿在休息方面受到牵连，我可真是个“罪人”了。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大伙儿和您的顾虑一样。所以对我这个女同志还是十分照顾的。粗活累活没让我干，也没让陈姐干。十二人的分队中，就我俩个是女同志，所以我们便理所当然的承包了分队每天的伙食。

我们每天的菜品是在驻扎地附近的一个小村子提供的，走路片刻就能达到，路挺宽敞，所以即便雨天也不担心，您也尽可安心我有可能摔倒的问题。

母亲呢，近来可好？腿在夜里还那么疼吗？还有我这一走，她定是担心坏了吧，她还是这么一如既往地操心。真的不用担心，我在这边挺好，学到的东西也多，也认识了像老吴这样有趣的分队长、陈姐这样贴心的姐姐、小杨这样说着一口峨眉方言的人。现在这种状态真的是我一直以来所梦寐以求的，用您经常挂在嘴边的名言来讲，不就正是“人生难得一回，追求心之所向”的写照嘛。

先不说这些，袋子里的是草药，当地人也叫不出名字，我就更不知道了，但他们说治寒脚十分有效，所以我去采了些想让母亲试试。具体的用法我附在了信封里的另一张纸中，到时候告诉我疗效如何，疗效好的话，下次我就多捎点回来。

老杨，我的父亲，您也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而您们，也正是我坚持于他乡的一缕光和希望。

对了，我从家里带了一支毛笔和一瓶墨水出来，不知后来您有否发现。

最后，祝一切安好！

                                                                您的女儿：玉霞

信上没有写时间，不知是不是奶奶故意而为之。我将信纸折叠好后重新放进信封，转而又拿起第二张信封，信封背面的右下角仍写有字：写给母亲。

母亲：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是我从母亲您的回信中所读出来的情感。在这里我想对您说一句：让您担心了！

母亲，我真的在这里过得挺不错的，大伙儿很好，也很照顾我，这是前段日子我给父亲写信时提提及到的。

从信里看到草药对您的寒腿毛病有帮助，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也算是我待在这边听到最好的消息了。草药还多得很，满山坡都是，无垠蓝空，朵朵白云，随风摇曳的遍地草药，好不让人心旷神怡。我猜想，要是母亲您到了这儿，也会爱上这个地方的。

您在信里说，您想独自一人来这里探望我，我虽然很高兴，但是却觉得没必要。您听我说，一是您的寒腿毛病刚有好转，还是安心地待在家里养病；二是您在家里多多少少可以为父亲张罗些家务琐事，你要知道，父亲离开你可是什么事都做不成的；三是路途遥远，兜兜转转很是麻烦。所以，我的建议您还是待在家里养病，等我有空回来看望您们吧。

母亲，你知道吗，今天中央领导来我们这里检查了，我见到了最最敬爱的主席，而且还和他握手了呢。到现在激动的心情仍然难以平复，握笔的手时不时地颤抖，就连我那咳嗽的老毛病都感觉因此好转了一半。后来，我们大家还一起在修建的铁路前合了影。因为只有一张相片，所以想着之后回家的时候带给您看。

时间也不早了，想必母亲也已熟睡，我也要睡了，明天还得早起，现在铁路的修建过程遇到了难题，阻挠在我们前面的是一座大山，但是我相信大家定能成功克服。

您的女儿：玉霞

信封里面，装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条条的折痕是岁月的证明。相片上共有十三个人，站在正中间的主席看起来十分随和可亲，站在第一排顺数左边第三个的那个扎着两股马尾辫，笑得十分开心的人，便是年轻时候的奶奶。剩余的人我便不认识了，不过在第二排顺数左边第五个的一个男子，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一直看着奶奶的方向。模糊的轮廓倒是和父亲有几分相似。

打开第三封信，这是一封写给“英子”的信。

英子：

我最好的朋友，不知你在国外的求学之路可否还顺利。当初我不顾家人的反对，最终还是投身到了铁路建设中。要问为什么，你应该知道，有些事一旦作出了选择，哪还有什么为什么这样的疑惑啊，你说对吧。可要问是否后悔，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有想过打退堂鼓：恶劣的环境、泥泞不堪的小道、蜿蜒崎岖的山路，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一项工程。这些我都没敢和父母提起，因为作为儿女，不应该让他们担心，而且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不会再同意我继续待下去。

穿山填谷、搭桥铺路，哪一项不是大工程，但是我始终相信自己，也相信大家，作为一个中国人，只要坚持不懈，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我给你写信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但窗外却仍是灯火通明，嚣声四起。是的，我们还在奋战，这是一场与群山和湍流的艰苦搏斗，这是我来的第五个年头了，每天都是这样的情景。这条铁路的建设，已经修了整整十年，而如今终于就要胜利，我们更要咬牙前进，我们必须坚持下来，不然真的愧对那些一路上以来，用身体和血水来为我们的前方铺路和照明的革命烈士们。

英子，我快要嫁人了，对象是同队的老吴，就是我之前给你提过的那个“木鱼脑袋”，送花送栀子花树的那个毫无浪漫可言的男人。他人不错，老实本分，也十分体贴关心人，他和我一样喜欢着铁路，热爱着铁路，但我觉着他不是热爱，更像是痴狂。有时候遇到一个工作上的小问题，他便开始茶饭不思，啥事不顾，我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我却就喜欢他这一点。

多想这条铁路明儿就建成，也多想能够坐上通往家乡的的火车，这也是我当初为何投身铁路建设的原因。

英子，我们在这里先定个约定吧，等你回国后，我就带你坐一次火车，到时候一起看沿途的风景，我给你讲讲我工作地方的故事，你给我讲你在国外求学的经历，我相信，这肯定是十分美好的一件事。

那天我和老吴谈到了孩子名字的问题，他说，第一个孩子，就随他姓，叫吴生，第二个孩子，就随我姓，叫杨倩。我问他，那么确定第一个是男孩，第二个是女孩？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名字反正我是已经取好了，要是他们不想男孩用女名，女孩用男名，那就按我取名字的顺序从他母亲的肚子里出来。”当时听后把我笑得可是前俯后仰，我捉摸着要是当时被你这个医学生听到了他的这套说辞后，肯定得和他好好理论一番了。

我的结婚日期是四月初二，就在明年。不出意外的话，这条铁路今年年底应该能够修建完成。到时候就能无牵无挂、安安心心地嫁出去。但比较遗憾的是作为最好的朋友的你却不能参加我的婚礼，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能够理解。

结婚的喜帖我附在了信封里面，到时候你在英国，能够在心里默默地祝福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英子，你那边天气如何，听说伦敦是著名的雾之城市。我这边这段时间天沉得很，怪得很，感觉会有一场大暴雨，可这又才正月间。我的心情也莫名烦躁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天气的影响。

愿你早日回国，愿我们能够早日相聚，我相信，你回来后定会为我们祖国的发展感到无比的惊叹、骄傲和自豪。

最后，愿我们各自安好！

                                                            你的好朋友：杨子

从信里多多少少了解到，奶奶为何对栀子花情有独钟了，因为那算得上是她的定情信物。至于信中提到的喜帖，我在信封里和铁盒子里都没有看见。就在想，难不成奶奶只是单独寄了张喜帖？带着一丝疑惑，打开了第四封信。同样的，信封的背面写有毛笔字：写给路洪。路洪是我的父亲，这是一封写给他的信。

路洪：

四月初二，伴随着你的一声健康啼哭，你的降临总算是为我这段灰暗伤感、漫长无期的时间带来了一丝光。

你的外公问我取什么名字，这让我想起了你父亲生前说的男孩就叫吴生，女孩就叫杨倩。但如今你的父亲已然不在，而我又不想你的名字过于草率，思来想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为你取什么名字为好。我心里面想，要是你的外婆在世的话，应该早就把诗词字典翻遍了吧。

最后我还是取了“吴路洪”这三个字，这和你的父亲有关，他热爱着铁路、痴迷着铁路，所以我就沿用了“路”这个字；而“洪”这个字，是因为你的父亲在那次抗洪中牺牲，他是我的英雄，也希望在以后的成长过程中，也是你的英雄，希望你能以他为豪。

要是那天晚上我央求他留下来陪我以及陪着还未出生的你，或许现在的我们是完整的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我要感谢你，孩子。在得知你的父亲被凶猛残忍的山洪卷走的消息时，我顿时觉得天塌了下来，我挺着即将临产的肚子，浑浑噩噩地走到你父亲失事的地点，望着湍急的洪水，此刻的我多想跳下去去找你的父亲。可就在此时，我的肚子隐隐作痛，像是有一双小脚在肚子里踢我一般。我恍然惊醒，为了你，我得活下去。

未来还长，你需要走的路才刚刚启程，你要知道，人生的道路不要想着走向终点，而是学会欣赏道路上的风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未来，所以未来我不会左右你的选择和想法，你以后所选择的工作、所喜欢的人，我都无权过问，但作为你的母亲，我会进行适当的把关和建议。毕竟你还年轻，社会上有太多的诱惑会让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从而让你走上另一条改变自己的道路。

我不期望你能有太大出息，我也不希望你有多大的抱负，我只希望未来的人生路上，你能脚踏实地地一步一个脚印，手把牢靠地做好每一件事。

用你父亲的话来说，人生有时候就像这修建的铁路，你不去逼自己一次，你就不会知道自己还拥有开山凿湖的本事。

现在，我很担心等你说话晓事之后，你会问我父亲在哪儿；我很担心生命中缺少父亲关爱的你，会不会很失落悲伤，会不会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我知道，即便我给予再多，也弥补不了一个父亲在孩子心中的地位。我不求你年幼能够理解，我只希望待你懂事以后，你要知道，你的父亲，是个英雄！

路洪，愿你未来能够健康成长，快乐幸福，这是作为母亲的我，唯一所期盼的。

                                                                  你的母亲

第五封信的信封上，上面粘有一朵风干的栀子花，我猜想应该是写给爷爷的信。果然，信封的背面写着“写给老吴”。但里面的信纸有点褶皱，像是沾过了水。

老吴：

仔细一算，我和你的这一别竟已有四十五年之久，我深爱着你，就如你给我写的第一封信里那句“我对你的深爱，永远比任何一个人多一分”一样，所以至今我仍是一个人。

路洪，我们的孩子，早已成家立业，这是我之前信里给你写到过的。而现在，路洪的孩子，路遥，也顺利参加完了高考，考试成绩很是优异。我想要是你还在的话，你肯定此刻拿着孙子的毕业证书，乐呵得跟个小孩一样吧。

当时我问路洪，对路遥的未来规划有什么建议。路洪只是告诉我，随孩子喜欢吧。我觉着挺好，梦想是孩子的，我们只能在他们的羽翼上吹一股鼓励的轻风，而不是在羽毛上染上自己喜爱的颜色。

我可能不能随时来看你了，前几年搬了家，我说要留下来陪你。可路洪他们也不同意，说我要来看你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现在高铁通了，从现在的家到你这里只有两个站，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十分便捷。虽然方便，但我现在腿脚也不利索了，再加上以前咳嗽落下的老毛病，洪儿他们不放心，我也不想让他们操心。

搬家的时候，我又去了一次你被洪水冲走的地方，现在那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为了一个站台，周围也是高楼耸立，十分繁荣。但即便这里变化得再大，我也知道你在还在那儿，这里留存有你的味道，那是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老吴，你送我的栀子花树现在移到了新房子的庭院里，很是茂盛。当时路洪问我有什么需要带走的吗，我说也只有这棵栀子花树有你的影子，是你我之间最初的羁绊和牵挂，就带这棵树吧。路洪笑了笑，说他就知道。你说这孩子。

路遥曾经问我，为何所有花中，独爱栀子花。我望着他，对他说，很多时候，喜欢某一样东西或许并不是因为真正的喜欢，而是因为这样东西里面，有你值得去想的人、有你值得去笑的事。

你之前一直问我，是在送我栀子花树的那一刻开始决定和你厮守一生的吗，我说等我七十岁那年再告诉你。而今已经到了我们约定的时间了，我也该履行承诺。

我是从何时钟意你的呢？不知你可否还记得那年我们一起在山脚砍树。那天本不该我去，但就是内心的一股犟劲，不服输，心想着男同志能干的活，作为女同志的我为何不能干，这不就是明显的差别对待嘛。于是我就抄起一把砍刀，偷偷摸摸地随在你们身后。

在你发现我的时候，是我在被蛇咬了之后，你没责备我，也没说话，只是迅速地将我裤腿挽起，把脚踝放到嘴边。我当时就愣神了，想着你要干嘛，竟然做出这等男女有别之事。于是我一巴掌就向你呼了过去，虚弱地说：“你不知道女子的脚踝只有自己的男人才能碰的吗？”你瞪着我，说一句：“你有男人了？”我摇头，于是你就直接把脚踝放到自己的嘴里，又别过头吐了一口黑血，用手随意擦拭：“现在你有了！”我看着你，没说话，不知是不是蛇毒的原因，只觉着心跳加快，随后也没了意识，昏了过去。

从那以后，我便乖乖地待在驻扎地，和陈姐一起为你们做饭。但你从那以后却对我不理不睬，更是对那天说过的话闭口不提。从那天开始，我就不知不觉地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这时我才意识到，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我也才意识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后来你送我栀子花树的时候，我当时在想我喜欢的人是不是个傻子，后来我才发现，我还真的就是喜欢你这么一个傻子。

我今年七十岁了，身体状况也大不如以前了，不过这样也挺好，这样我就能早点与你相见了。我们的祖国今年也七十岁了，但这正是她朝气蓬勃的时候，我是不能见证祖国以后的变化了，这种事还是留给路洪和路遥他们这群年轻人去拼搏、去见证吧。

你知道吗，铁路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以前的道砟道床到现在的整体道床，从以前的绿皮火车到现在的复兴号。每一次的变化，都让我们这群老铁路人无不感到骄傲和自豪。我相信，你要是还在的话，肯定坐着复兴号四处游玩祖国的大好河山了。你不在，我也不想动，觉着一个人逛也没啥劲。你说，要是你还陪在我身边，该多好，也不至于我一个孤老太婆留着你的老照片唠嗑。

老吴，我真的想你，十分的想你，你说这棵栀子花树，路洪他们以后能照料好吗？

                                                            你的妻子 玉霞

我想，那信纸之所以有点褶皱，应该是沾上了奶奶的泪水。从信中，我了解到了奶奶是如何爱上爷爷，了解到了奶奶为何如此喜爱栀子花。不由感叹，这么多年来，祖国在成长，铁路在进步，而唯一一成不变的，就是奶奶对爷爷的爱。

打开第六封信，这是一封写给我的信，而这封信是用钢笔写的，字体仍然十分具有奶奶的风格，俊秀工整。

路遥：

我最可爱的孙子，首先，恭喜你在高考的时候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奶奶十分为你感到高兴。今年，也是你成年之年，你已经快十八岁了，奶奶在这里先祝你生日快乐，因为奶奶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亲口对你说出这句简单的祝贺，也不知道能不能亲自送上这份简单的成人礼。

这是一支毛笔，奶奶从刚工作的时候就一直用着，奶奶现在年纪大了，握不住了，写不动了，所以现在想把它送给你作为你的成年之礼，以后你看到了，算是对奶奶的一个思念吧。

路遥，你从小就对铁路感兴趣，这点和你的父亲一样，很不错。希望你以后无论从事什么工作，都能够对喜欢的事物保持一颗热爱的心，热爱和坚持尤为重要。很多时候，击垮你的不是工作的强度，而是你对工作的态度，毕竟心累比身体累更能消磨一个人的意志。

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你常常缠着奶奶去看铁路、看火车。每次望着一望无边的铁轨，每次看着疾驰而过的火车，你都会扯着我的衣角，惊奇不已，还壮志满满地告诉我说，你以后就要从事铁路方面的工作，当一名优秀的列车员。

我很欣慰啊，真的。看着你，不止一次让我想到你的爷爷，我感觉你的身上有他的影子。

对了，奶奶能拜托你一件事吗？以后的那棵栀子花树就托你和你父亲照顾了，你得监督他。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将它照料得十分的好。

路遥，从小你就十分粘着奶奶，你也很了解奶奶，所以奶奶猜测，在收拾遗物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发现这个装信封的铁盒子的人，肯定是我最疼爱的宝贝孙子。这就是奶奶和你之间的默契所在吧，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是怎么着？就是这么强大，就是这么自信！

最后希望，我的亲孙子，能够心想事成，无忧无虑。

                                                                  你的奶奶

原来铁盒子里装的那支毛笔是奶奶送给我的成年礼，奶奶用它写了一辈子的信。我拿起那支毛笔，很轻，这是它本身的重量，但也觉得很重，因为这上面沉淀着岁月的分量。

我把毛笔轻轻地放置到铁盒子里，五味杂陈，心想着定不能辜负奶奶的期愿，一定将它好好收藏。

拿起铁盒子里的信封，这是最后一封信，背后的署名是“写给玉霞”。这是奶奶写给自己的一封信。

这封信，我一写就是五十年，今天算是结尾，也是结局了。

这算不算是一封信呢？我也说不清，严格来说，更像是一篇总结，从出生但现在的人生总结，但姑且还是称之为信吧。

玉霞，你今年七十岁了，你可知道，写到这儿的时候，你已经手脚不利索了，毛笔也提不动了，钢笔也握不住了，再坚持一下，哪怕写得七倒八歪，再坚持一下。

谈到写信，这还是刚加入铁路建设时养成的习惯。刚开始只是觉得每天写一点，记录下自己的工作状态，然后署名写上父亲、母亲的名字，但并没有寄出去，权当是给自己的心里图个踏实和安稳而已。

身处他乡，身处那个时代，信件是唯一的沟通方式。从开始胡乱写写，到隔一段时间向家里寄出去的第一封信，再到收到母亲的回信。顿时觉着所有的身心疲惫都转而烟消云散，也在那一刻起，便开始了养成了写信的习惯。

五十年来，我拢共写了有四百零二封信，这是一个十分和我有缘分的数字。而最后一封写给自己的信，刚好是第四百零二封。

每写一封信，我都会用本子记着，写给谁的，写的第几封，都记得清清楚楚。说实话，我挺佩服自己的，这个习惯，一坚持就是坚持了五十年。

从开始向父亲寄出第一封信的时候，我就有了誊写的想法，并也付诸于行为，主要就是想把在某个时刻觉得最值得纪念的信再保存一份，未来的日子里，再重新翻出来看，应该别有一番滋味。

所以我这五十年来，便总共誊写了一百零三封信，到现在留存的只有五十七封了。思来想去，最终我还是挑选这七封信放在铁盒子里面，放在床头柜的角落里，等待着孩子们的发现，去发现我参加铁路工作以来，简单而又平凡的故事，算是一个小小的捉迷藏活动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路遥最先找到。至于剩下的信，我最终还是选择烧了。

七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七十年的时间，除了皱纹爬满了我这个老太婆的脸颊外，最让我感到明显的变化，就是国家的变化，铁路的变化。国家的飞黄腾达、高速发展，让我在有生之年能安享晚年，真是十分让人感到惊讶和自豪。还有就是铁路的发展，从绿皮车到动车，从和谐号到复兴号，可以说我是一眼一眼见证过来的。要是老吴还在，我能想象到他登上复兴号的那一刻，定是热泪盈眶。

我的故事就要搁一段落了，我写信的习惯，也就此结束了。其实，人只有到了迟暮之年才会发现，年轻时向往的那些传奇而又波澜的生活，其实就是能够在夕阳之年回忆起的那段最平淡的日子。

我的七十年人生之旅，我的四十五年铁路生涯，我的一辈子写信习惯，就此告别了！

愿路洪他们平平安安，也愿我能再次见到老吴，希望他能在那里等我。

                                                                          玉霞

读到最后，我算是解开了之前没有收信地址和没有喜帖的疑惑。也知道奶奶用一辈子的时间养成了写信习惯，用一辈子的时间爱了一个人，用一辈子的时间热爱并坚持一份工作，用一辈子的时间种植那棵承载着无限思念的栀子花树。这些的一切，都和铁路有关，也正因为铁路，才会让我从信里，了解到奶奶这一生平凡而又不平淡的故事。

红霞渐晚，老房子不远处的铁路上复兴号疾驰而过，掠过的风，吹得门口的那棵栀子花树沙沙作响，花季虽过，但深深细嗅，似乎还是能闻到那股独特的清香。

合上装有七封信的铁盒子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的高考志愿，其实在阅读奶奶的这七封信的过程中，早已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