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

作者: 趙康 | 来源:发表于2019-10-26 21:51 被阅读0次

    机器用低沉的嗓音震颤着、喘息着,缓缓停止了转动,没有了声音,没有了活力,没有了温度,重归其静止的、冰冷的本质。

    一台机器,从建造到安装、从运转到停运、最终报废,这是关于一个物体的成长、壮大到衰老的历史,也是一个和人的相识、相知到离别的历史——不过这都是很久远的历史了,久远的间隔着一个世纪。过程中有初始期的生涩、拘谨和磨合,有创业期的成熟、张扬和辉煌,更有衰落期的疲惫、不甘和寂寞。

    老厂关停的时候,所有的机器都退役了。离别时,老技工用粗糙的双手一遍遍地抚摸着机器。和机器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技工最了解机器,就像细心的人了解自己的身体:腿关节疼,就知道这两天要下雨;心情低落,就得找伙计们喝上几盅。看着陪伴了大半辈子的机器将要和自己告别,老师傅们有没有依依不舍,甚或在深夜里独自垂泪?也许,以他们朴素平实的人生态度,他们会迅速忘却和机器的感情,改行的改行,退休的退休,该干嘛干嘛,毕竟生活总是要继续。

    回想厂子兴旺的时候,机器终日不停的运转着,时时刻刻进行着能量转换,吃进去的是乌黑的煤炭、洁净的清水;吐出来的,是暗夜中的光亮,是世界得以运转的动力源泉。

    而时间长了,机器也会闹点小情绪,或者轴承发热,或者密封漏水。意见大了就浑身震动,机件磨损,甚至直接停摆。

    等到需要大修的时候,体内沸腾着高温、整日嘶鸣着的机器慢慢地冷却、静止下来,安详的等待着检修人员对他的解剖。

    机器的内脏散落在车间平台上,只剩下外壳,向检查的人袒露着自己的所有,那是水汽终日撞击下改变而成的黑黄肤色,它遮盖了机器原有的金属光泽,需要重新把他打磨出来。机器的肢体如果有变形,缺损,那就要整形、修补到原来的样子。它的叶片如同吸烟者久经摧残的肺部,被高温高压水汽冲蚀的千疮百孔。无法修复,那就只好返回制造厂动大手术。

    诗人于坚说,打铁,是关于真理的一种隐喻,因为真理都有一种斩钉截铁的气质。而和机器打交道,何尝不是面向真理:冰冷无情,说一不二,来不得一丝虚假。人修理机器,就像铁匠打铁、农民种地一样必须诚实。修理机器的人常说一句话:你糊弄他,他就糊弄你。而机器的正常运转,直接检验着工人们维修技术的真伪。

    机器是冰冷的,可当为它注入了能量,它就轰隆隆地欢叫着转动起来,重新有了声音,有了活力,有了温度,瞬间变成了一个壮健的、活泼的生命,一刻不停地为人类奉献着光和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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