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我的朋友去世了,35岁,死于癌症。从他确诊患癌到因心力衰竭而死亡,不过短短的四个月,四个月,真的太短了,就好像弹指一挥间,一个生命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在我眼里他是个很传奇的人物,博古通今,无所不知,大智若愚,潇洒放浪。以前我们常常说他前半生的故事都可以写本书了,让他赶紧提笔,他都说,不急不急,再沉淀沉淀,谁知如今他的一生就停在了前半生,他的故事也随他这个人去了。

曾经我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死亡”是怎么一回事了,因为作为一名医生,虽然只是在一个社区医院上班,但也会经常跟死亡打交道,比如哪个大爷突然不来了,一打听是肺癌出不了门了,比如一个奶奶家座机变成了空号,下个月的死亡登记名单上就出现了她的名字,再比如一个卧床多年的奶奶终于离世,走的时候骨瘦如柴,形同干尸。她们也许不像三甲医院手术室里那些病人般一度徘徊在生死边缘,但半截身子已经进土自己进不去又出不来的那些人也是十分痛苦的。我听过很多上了岁数的人说“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死了算了”,虽然嘴上我会安慰她们说别这么想,还是活着好,但心里其实也希望她们可以早点解脱,不要这么痛苦。我想也许这就是死亡,死亡也是一种解脱。但是当我接到通知说这位朋友已经死亡的时候,我突然不能明白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即便我知道他得的是绝症,即便他化疗的时候真的痛苦,每天卧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脱发恶心呕吐,到后期严重贫血到只能暂停化疗,我也希望他可以多活几天,我不希望他解脱,我希望他还可以再挣扎再折腾几天,但他还是在第三期化疗都没有做完的时候心力衰竭去世了。

一个月过去了,我总是在某个时刻某个点突然想,如果他还在,会是怎样呢?他真的离开这个世界了吗?他现在会在哪里呢?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寻梦环游记》这部电影,它带我找到了答案,它真的很治愈,很温暖,很动人。


其实说起来这是一部“寻梦”主题的电影,小小的米格喜欢音乐,他一直希望可以站在台上大秀自己的音乐才能,但是家里人都很反对,因为他的高祖就是这样“抛弃”了家人再也没回来,于是他在“亡灵节”这天跑了出去,阴差阳错的来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他们见到了高祖奶奶,姨奶奶姨舅爷等一众亲戚,原来他们都在这个世界“活得”很好,而且每年亡灵节的时候他们都可以回到这个世界看看亲人们。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每年都会有人纪念他们,如果这个世界里没人记得他们了,他们便会从那个世界烟消云散,彻底消失。比如他的高祖,由于家人对他的误解,每年的亡灵节纪念上是没有他的相片的,而在活人世界唯一记得他的就是他的女儿COCO,这位米格的曾祖母,也已经太老了,她几乎忘掉了所有人,而且也快撑不下去了,但她还记着自己的爸爸,记得爸爸给她唱的那首歌,也就是因为COCO还记得爸爸,高祖才可以支撑这么久都没有消失。米格在那个世界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并且得到了家人的祝福回到了这边的世界,但却把高祖的照片弄丢了,在亡灵节结束,日出之前如果不能把高祖的照片供起来,高祖的灵魂就真的消失了,这时在这边这个世界,最后一个记得高祖的人——曾祖母COCO拿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被撕掉的相片一角,高祖不会消失了,曾祖母也去了那个世界。


大卫·伊格曼曾在《生命的清单》中对死亡有这样的解读,他说人的一生其实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死亡,是医学上认证的死亡,呼吸心跳都停止,这个时候你会被医院宣告已经死去;第二次死亡,是在你的葬礼上,你生前的亲朋好友惠出席哀悼缅怀你,你不再存在于人际关系中,第三次死亡,也是最后一次死亡,是当这个世界上还记得你的人离开人世抑或是把你完全遗忘,那么你就真的烟消云散了,整个洪荒宇宙,再没有人可以证明你曾来过。
这个电影可以说很好的诠释了第三个层次,它让很多像我这样无法释怀的人找到了方向,这是一种对生命的延伸,国内外的亡灵节、万圣节、清明节和中元节等等,都是在用一种纪念的方式让我们这些真正活着的人试着面对“死亡”这件事。我知道在这个世界我已经不能再拥有他了,但是我还可以纪念他,这也是我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

亲爱的朋友,我会永远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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