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我准备去庙会置办些东西。信步上街,遇到一位书春(写春联)的女人,旁边陪着个老妇人。心下好奇,拿出名片求得一幅对联,女人三两分钟便出得一对,对仗工整,用典巧妙活泼,立时对她生出十二分钦佩。
借口墨汁未干,留得她家里的地址。晚上过去取时,才知道她是一个妇人,金太太,娘家姓冷。家里迫不得已以她写字为生,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又借以教几个学生补贴家用。我给了小孩子五元钱让他买花爆放,金太太不让孩子收,我让她不必客气。我自己也是朝不保夕,不会像慷慨好施的人随便。既然拿出来了,是有十二分的诚意的,所以决计是不能收回的。金太太不再坚持。
我把对联贴在书房门口,朋友们认得不是我的字迹,均问来处,我也趁势逢人就把金太太的身世说了。
正月初七那天,我约了七八个朋友来家里小聚,金太太那个儿子忽然到我这里来拜年,且送了我一部木版的《唐宋诗醇》。他说这是他家里藏的旧书,还没有残破,请我留下。
我正好跟朋友们讨论此事,他们都觉得金太太让她妈妈爹来陪爱子送礼,很懂礼,而且不以寻常人相待,对她赞不绝口。
我顺水推舟,问大家何不帮她一个忙。并出主意说,送她钱她肯定不会要,不如帮她找个书局,可以让她卖稿子,大家都很乐意。
没过几日,居然真的给她找到一个馆地,主家姓王,是个大实业家,只教他们家的两位小姐。我赶快跑去告诉金太太这个好消息。把主家信息说于她听,她确定了主家住址后,却面有难色地拒绝,说她们家曾经也是大户人家,和王家是亲戚,便忍不住落泪,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坚决推辞掉了。她又询问我认不认得主家,我照实说不认识,都是朋友们帮忙找的,她再次道谢,并强调说若是我给她介绍,她定不会拒绝。
回头和找到这个差事的朋友说起这事,朋友惊呼:难道是她??
朋友一定要见见她,让我带他去拜访金太太,我急于知道真相,第二天便第三次去金太太家,谁知冷宅的字条已经撕去,换作招租了。朋友更加确定是她,我们借故在房子里四下看看,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最后只在一盆被烧掉的火堆里,救出来一个小本子。回去看时,烧的面目全非的本子,只能看到几首不全的诗词,但也足以更加确定是她了。
我再也等不及了,让朋友讲述她的小史,我聊做整理,就是这部《金粉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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