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是在白猿的背上悠悠醒转的。她先以为自己在梦里,眼前不断闪过倒挂着枯松老枝的绝壁、嶙峋巍峨的怪石,还有一挂倾泻的飞瀑,这些快速变幻的景像难道不是只能在梦里才会出现吗?
可指尖温暖的触感,额间山风的吹拂,鼻息热烘烘的毛发味道,身体腾云驾雾般的感受都那么真实。
直到被放在茅草屋前,西施才确认此刻并非身处梦中。这里在险峻的山巅,距离天空很近,落日已西斜,有半边隐在青山之外,明黄、妃红、绛紫、珠灰各色交融的晚霞铺满天空,缤纷柔和的光延伸至这半亩见方,被树杈枯木围起的院子,院中的大树不知生了多少年,一人搂不过来。
三间低矮的茅草木屋三面环着山崖,木屋前的大树枝叶繁茂,如同巨伞。树与山崖之间围了一圈栅栏。
西施的腿脚软绵,扶着嶙峋的树干才堪堪站住,她却顾不上别的,眼也不眨地看向背着自己上山的白猿,禁不住“呀”了一声,对这只浑身银白,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白猿充满惊奇,看它十分驯良聪慧的模样,轻声探问,“这里不是苎萝村?”
她记得自己先前还在苎萝村旁的溪水里浣纱,只一眨眼,就到了这白猿的背上被带到山顶,四周的景色生平未曾见过。
白猿倒似听懂了她的话,侧头看她,两只胳膊平伸。
“这里离苎萝村很远?”西施看懂了它的意思。
白猿赞许地点头,这个看起来很顺眼的人还挺聪明。没想到西施接着变了脸色,“那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我要怎么回去?”
“我们从山下的水里救了你,你若回馆娃宫,我可以送你。”身后传来阿青的声音,她刚赶了羊儿上山,
西施回身看见阿青,长舒了一口气,原来还有个妙龄的姑娘,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仿。
然而交谈几句之后,西施发现阿青不止认得自己,而且十分肯定地告诉她,她并非自以为的15岁的浣纱姑娘,而是陪了夫差15年的吴国贵妃。
那晚的月亮像银盘一般悬挂在碧沉沉的夜空中。月光凉凉的,像泠泠的水一般泻在西施逶迤着铺满床的鸦发上,她的脸白得像月亮,缩在床角,抱住膝盖,安静地倾听阿青混乱地叙述。
一些是阿青自己看到的,比如范蠡偌大的府邸中没有女主人,他带兵灭吴后,立即到馆娃宫找西施,想要替西施挡住阿青的剑;有些是阿青听说的,越国人说西施是越国的奇珍,被祭献给吴国,而吴国人则说西施是祸国的妖姬,害得他们灭了国。
阿青讲话就像风里的云,一会儿说到这里,一会儿又讲到那里,飘来散去并不确定。西施在其中拼凑起自己支离破碎的18年。
她原来已经33岁,很老了吧!西施摸了摸自己的脸,依然光滑得如同上好的玉璧。
阿青的话听在西施耳边,如惊雷一般。她虽记不得许多事情,可在越国经受的训练、吴宫面对的风雨,让她对人的善恶有着本能的直觉。几乎立刻就判断出自己当下的处境,也听懂了阿青的心事。
她被这世上很多人憎恨着,那个确定爱着她的男人曾经权势滔天,但他已经死了。
至于叫范蠡的人,将她从苎萝村带去献祭,但在阿青口中他是大大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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