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写作者,总是对一切中世纪的东西充满想象,而倘若这个写作者又薄有资产,那么这种想象由于其本身的不谙世事,就会变成狂热。——当天真的鬼魂作家邂逅真正的哥特式爱情,会如何?
都说抖森的这部电影烂,在我看来布景满分,服装道具精致,对话又颇有十四行诗式的优美——只要你不要拿鬼片的标准要求它。另外,结局颇烂尾,怎么都砍不死的女主让人厌倦。
蓝胡子的传说中古便有之,历来是作家们百谈不厌的题材。幽深古堡,微弱火光里有鬼魂的哭泣。身着华贵长袍的妻子偶然发现了丈夫的秘密。——没有什么地方比这更适合演绎传说了。从前的故事不过是简单渲染恐怖,杀了六位妻子的丈夫,凭借智慧发现尸体并成功逃离的妻子。而现在随着心理学的发展,故事的讲述者开始探讨最初的缘起,是因为第一任妻子的背德而复仇,还是单为着丈夫贪恋财富。至于那位妻子将何去何从,也是作家们一直关注的焦点。京极夏彦的阴摩罗男爵杀妻是因为他觉得“成为我的家人便要失去生命地存在”,安吉拉卡特《染血之室》则是以母亲救出女儿为结局,颠覆传统故事来展现女性主义的主题。
这一次,故事的叙述者为我们讲述杀妻背后,一对姐弟的不伦之恋。
比起苍白脆弱,充满天真幻想的妻子伊迪丝,准男爵姐姐这一角色无疑更摄人心魄。锁孔里窥视的眼睛,见面时克制的欣喜,乃至女主撞破真相,她慵懒的目光投向伊迪丝,依旧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般诱惑华美。姐姐手上的红宝石戒指颇有暗示的意味,象征血,象征狂热的爱恋,象征她最终的归途。如果说,伊迪丝是冬季里轻盈的雪覆盖大地,那么姐姐就是雪地上绽放的朵朵血花,让纯白黯然失色。那猩红山峰的血色为何而染?是矿产的颜色,是妻子们的血泪,还是地脉里澎湃汹涌的爱情?
台词典雅而充满暗示。当准男爵向姐姐索要红宝石戒指以便求婚时,她冷冷地说道“这是我的,是我挣来的。”联系后来的剧情便能猜想,当年的命案其实是姐姐杀死母亲并夺得了戒指。“爱是挥洒的汗和悔。”姐姐这样地哀叹,这何曾不是准男爵的一生?他为爱情与理想所禁锢,直到化作白色亡魂,他发明的机器依旧在身侧轰轰作响。如果不是为爱情,为了发明家的梦,凭借前三个妻子的遗产,他足以重振家业。
理想和爱情,只其中一样就够要命了。
“有些人生而甜蜜欢畅,有些人,生而此夜绵绵。”当人生只是漫漫长夜,唯一的爱又扭曲绝望,那么爱上月光几乎是不可避免。因而我相信,准男爵对妻子是有爱的。可是那又如何呢?决定命运的,从来不是星辰,乃是选择。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时,我们茫然无知,直到后来能够追忆,却已经悔之晚矣——准男爵和妻子在邮局避风雨时,命运曾经给过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逃离一切,重新开始,有爱的地方能够给予他流淌奶与蜜的应许之地。但是,他错过了。
爱啊爱,爱到底是什么呢?托尔斯泰说,倘若可以理性地生活,那就没有生活了。不错,翻阅一部人类史,类似的故事屡见不鲜。为了爱情放弃王位的不止爱德华八世一个,亨利八世干脆和教皇决裂。爱和欲望,是多么可怕的力量!当女人爱时,那实在值得敬畏。她今天可以为你杀人,明天你背叛,那把刀子就会捅向你。准男爵死在姐姐手里并不奇怪。也只有他配得上死在她手里,也只有她能结束他的生命。
我时常在想,是什么让我们不顾一切地去爱。是孤独吗?形影单只,这世界再繁华和你也没有关系。勾心斗角,对话就算华美如诗,不如一句平淡无奇的贴心问候。有什么比这更有诱惑力呢,冷酷的父亲,严厉的母亲。黑暗的阁楼里,你和我紧紧拉着彼此的双手,用彼此的体温给予对方温暖。人天生是需要温度的动物,而这已经足够,足够我们合上双眼做一个短暂的美梦,哪怕肩膀已然落满雪花。《呼啸山庄》里的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如此,亮司和雪穗亦如是。
伊迪丝最终的醒悟与逃离,得益于她身为一个写作者的自觉。写作乃是我们对抗孤独的另一种方式。爱不可及,宇宙洪荒,那么还有什么可以信任依存?“我还有这支笔。”奥斯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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