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喜欢我的曾祖父。
在我的家乡,称曾祖父或曾祖母为ba。发音类似爸,但是读作轻声。
我不喜欢ba,有很多原因。
每天早上,他都会喝一碗鸡蛋絮(开水冲开的鸡蛋液)配上秦俑牌全脂牛奶。我不喜欢鸡蛋絮那股清冽的腥味,还有没冲开鸡蛋清粘稠的质感。私底下,我把那唤做“鼻涕”。至于奶粉,我只喜欢喝甜甜的豆奶。我不太理解为何一个人愿意吃这样的早餐,更不能理解的, 可以几十年如一日只吃这样的早餐。是的,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一直到他去世,那一年,我21岁。
如果你不理解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好也不在乎你是否理解他,那你很难喜欢他。
他有时候会自己开小灶,这是我另一个不喜欢他的原因。我清楚的记得有一天,ba 准备了一把新鲜的野蘑菇,隔夜的干米饭,烧好了炉子准备炒米。
“这是哪里来的蘑菇?”我问。
“外面随便摘的。”他答道。
“能吃吗?老师说野蘑菇有毒。”
“等会你就知道了。”
熟练的热锅下油炒菜炒蛋炒米,不多时,香喷喷的炒饭出锅了。他给我盛了一小碗,然后也不问我吃不吃,就自己先吃了起来。
我至今还记得这野蘑菇的香味,油乎乎的,又鲜美异常,远非市场上的家养蘑菇所能相比。
很多年以后,看《舌尖上的中国》,讲到产自香格里拉深山老林,享誉世界的顶级松茸。不知怎么,竟然会想起那个寻常的午后,不知名的野蘑菇划过口腔的滋味。
除了炒米饭,他还会做很多好吃的。玫瑰花瓣做的糯米饭团,自制的羊肉泡馍,等等。尤其是炒鸡蛋的火候尤为精熟,成品色香味俱佳。而他没有煤气灶电磁炉,全凭一个简陋的小火炉。
听他讲,幼时家境贫寒,不得不早早开始学徒生涯。白天学艺,晚上干活,学厨艺无非是求个温饱。
他太喜欢整理。瓶瓶罐罐,针头线脑,总是能恰如其分的组织在一起,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两个老旧的橱柜里面。而柜面总是抹的一尘不染。
我闲着没事的时候,总喜欢看这些橱柜。这里放的什么,那里放的什么,最后赫然发现,他们是有规律的。
比如,餐具。大到锅碗瓢盆小到筷子勺子,就在最上面的玻璃橱窗里。奶粉麦乳精茶叶这些需要干燥环境的冲制品,也总是放在靠近热水瓶的抽屉里。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这个本事,我反正是没学会。简单的将所有东西塞到柜子里,我可以做到,但要是分门别类,甚至像谢耳朵一样各种标签建索引,那是万万不能。而出生于民国初年的他,可以做到。这让我敬佩,更让我嫉妒。所以年少胡闹的我总是喜欢将他的抽屉胡乱翻开,期望他会勃然大怒然后再也不执着于整理之术。当然我肯定失败了。
(待续,老婆让我给孩子洗屁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