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向往平静的生活。我希望能够安安静静地上完高中,再上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学,找一份收入还行的工作,和外婆平平淡淡地生活……
我没有梦想,若要说有,也只是希望能让外婆过上好日子。我有时候走在街上,看到一些年龄很大的老人,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鼻子总是会酸酸涩涩的,我不敢想外婆年龄再大一点时的场景,我害怕。所以我恨不得明天就能长成大人,去打工去赚钱,给外婆买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现在的每一秒钟对我来说都很煎熬。
这样的煎熬已经无法化解,生活却还要制造一点小风波,让你更煎熬……
在李晓楠的事情发生前,我以为我的同学们只是不了解我,我们可以彼此相安无事地相处,我也很满足于这种现状,可是后来,我终于明白,人们总是不惮用最深的恶意来揣测别人,这句话,是真的。
那天课间操,我留在教室打扫卫生,因为我是一个人一桌,没有同桌,所以轮到我值日,干什么都得一个人。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根本就忙不过来,我也考虑过跟老师说,但是我这种人,确实不怎么讨老师喜欢,我怕极了他们会嫌我事情多。再说,值日也是好久才轮到一次……
那天我照常干完活,就回到自己座位上写作业,等到课间操结束,李晓楠第一个走上楼来。
我看着她走到我的前桌坐下,低头在桌厢里摸索着什么,摸了半天,好像是发现什么东西找不到了。我当时也并不太在意,没有问她。本来我们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张薇随后上的楼,她进门就问李晓楠:“找到了吗?”
李晓楠说没有,我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谁知道一抬头,目光就和李晓楠撞上了。
李晓楠似乎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我值日,我心想她丢了什么东西,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了吧!看着她的眼神,我觉得自己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李晓楠到底也不是个莽撞的姑娘,她心里有了怀疑,却也还是笑着走到我的桌子前,试探性地问我:
“许悄然,今天是你值日,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零钱包啊,我记得我放在桌厢里了。”
我当时懵了那么几秒钟,立即回答她说:“我没有看到。”
李晓楠没说什么,但明显还是不信。
张薇不一样,她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她当时就炸了,指桑骂槐地说:“奇怪了,那还能到哪儿去,教室里只有你一个人啊。”
我哭笑不得,这种锅从天上来的事情我可真的有口难辩。我合上作业本,还是尽量保持冷静,我不理张薇,直接去问李晓楠:“你确定你放在桌厢里了?我真的没看到,要不你再好好找找。”
我的话让李晓楠脸色变了又变,我也不知道这姑娘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过看起来她也不太确定是不是放在桌厢里了,她一脸为难。
“行了,你别装了,除了你谁缺那点钱啊!”
张薇几乎是一句话就戳中了我的痛处。我的目光越过李晓楠,直直地看向她,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估计她也是被我看得发怵,但面子上过不去,于是声调又提高了好几个度。
“看我干嘛,我说错了吗?”
这时候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进门来了,他们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还有许多跟张薇和李晓楠要好的女生已经挤到了我们座位周围,不知道是准备看好戏,还是真心想帮助李晓楠。
没错,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幕也挺精彩的,张薇气鼓鼓地手叉腰瞪着我,我坐在座位上回瞪她,受害者李晓楠反而像个摔了碗的小媳妇一样,看看我又看看张薇。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突然觉得挺羡慕李晓楠的,羡慕她有个张薇这样的朋友,需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当枪使,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我其实不觉得张薇有多可恶,我明白,现在铁了心要找茬的不是张薇,而是装作左右为难的李晓楠。
所以我还是没有理会张薇,继续问李晓楠:“你确定丢在教室的吗?”
李晓楠还是不说话,其实我也明白一点,李晓楠也是教师子女啊,成绩也好,虽然没有蒋昭那么厉害,但也是我们班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柔柔弱弱的,人很淑女,现在她觉得是我拿了她的东西,可又不确定,再者也不想在大家面前表现得咄咄逼人,所以像个没嘴的葫芦,一个劲儿不言语,只让张薇替她问我。
这时候我们班的班长杨树进来了,看我们僵持在那里,座位周围围了一群人,随口开了一句玩笑:“干嘛?三堂会审啊!”
好多人都笑了,本来降到冰点的气氛也有所缓和,杨树也趁机补了一句:“行了,快上课了,都回座位,有事下课了再处理吧。”
张薇还准备再说什么,李晓楠拉了拉她的手臂,悄悄说:“算了算了。”
李晓楠说的算了,是真的算了,她们之后再也没找过我麻烦。本来一个零钱包,以及包里的零钱,对李晓楠这样家境殷实的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她估计也懒得计较。
可是这件事儿却一直没算完。要知道李晓楠在我们班里,可是蒋昭下来的又一位公主殿下,身边围着的女生不少,也许她是无心的,也许她是有意的,反正总而言之她的那群小姐妹那段时间里是没少给我苦头吃。
他们不会像姜锦一样当面抽我耳光,也不会像张薇一样有话说话骂我,她们最行的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反正那之后的不久,几乎整个年级都知道“十三班有个女生是出了名的三只手”。
我突然开始惧怕走在校园里,那些躲躲闪闪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话,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
还好我们学校楼顶有个天台,我心烦的时候,经常会多到那里去。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每次走到天台上去,往下看,就会觉得很高。那样我一定不敢往下跳,那么我就会觉得我还是怕死的,还是想活的。
有一天,我就在天台上遇到了我的光……
李晓楠的事情过去几天后,我一个人恍恍惚惚地上了天台,天台周围有一圈栅栏围着,站在旁边往下看,可以看见学校的全景。其实我也没多想,就是上来看看风景。
可是我刚站在栅栏旁边,突然一阵风吹过来,眼睛又酸又涩,迷得根本睁不开。我当时就觉得很委屈,怎么了呀,连风都不给我面子吗?我突然想起姜锦说我没爹没娘,想起张薇说我缺钱,想起蒋昭说我没救了,还有李晓楠,还有所有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的人的眼神,还有絮絮叨叨的嘴……
他们就像笼罩在满天的大雾里,声音时远时近,我很想听清楚他们说的什么,可是我就是听不清楚,怎么努力也听不清楚。我觉得我就像一只被人围观的野猴子,他们看着我笑我蠢,拿我取乐,我却怎么也不能告诉我听得懂人话,我也会难过……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趴在栏杆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天台上风大,一直不停灌进我的领口,鼻腔,嘴巴里,我觉得胸口很疼,但是这种感觉很痛快……
直到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拉下来,我才从刚刚铺天盖地的背痛里回过神来。
我一脸鼻涕眼泪地回过头,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脸。
他没有戴帽子,柔软的发丝被天台上的风吹得凌乱,眉毛很长很有英气,眼睛不大但很有神,眼尾渐渐收拢延伸,显得比一般男孩子精致一点,鼻梁又高又挺,嘴唇薄薄的。
是喻凡。
他好看的脸上此时此刻是一副疑惑又发愁的表情,他跟我说:“同学,本来我不想打扰你的,但是我想说,你哭得确实太大声了,我都没有办法练琴了。”
我回神看他的另一只手上,拎着一把吉他,不远处的地下还放着几本书。
应该是我刚上来的时候没有留意到居然还有人。
我又羞又窘,恨不得刨个地缝儿钻进去。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难过啊?”喻凡放下吉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给我。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接他手里的纸,他叹了一口气,拉起我的手,把纸塞进我手里。他的手掌很大,手指又长又细,手很暖也很柔软。我这才回想起张薇她们说过,喻凡是学钢琴的。
“行了,别哭了。”喻凡继续安慰我,“有什么事,找朋友说说,或者跟家里人好好聊,总会过去的。”
我点点头,转身就想走,因为我觉得我现在一定很丑,跟他站在一起,有点自惭形秽。
“同学,等一下!”喻凡叫住了我,对我说,“你再待会儿吧,我下去。”
说完,他收拾好吉他和乐谱,准备下楼去,到楼梯口,还回头颇为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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