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起床简单的洗漱,换上西裤,白衬衫,领口别个红色的结,外边罩件呢子大衣,上班。
天气日渐转暖,晚间起风也带温热,这个季猫发疯的春叫,街上随处可见赤裸的腿,空气里尽是肉的味道。
蛰伏了整个冬日的人们,在春意盎然里苏醒了身体,不像在深夜角落呼朋引伴的猫,有点心思的会去酒吧。
比起冬天我早些来到酒吧,熬过冬日酒吧生意会好些,可能忙起来日子就不这么难熬了。我在出租屋里又挂了一层窗帘,我习惯了漫长冬季一直在雾霾城市里的阴天,春季拉长的白天和明媚的光亮都让我一时无法忍受。
近来越发的困倦,换季时候我总是如此,只是今年更甚,我归结为自己老了。和我一起老的还有酒吧,酒吧里的人,几个熟悉的已不在,生意不多都是打零工的新面孔。整个冬季大都忙着自己的事,生意不多各自沉默,偶尔我和六姐唠唠,也止于只是聊天,怕话多了牵扯出多的伤感。还好熬过了冬季,盎然的春季零星多起来的顾客,背景乐也拨高了音调加快了节奏。
门前的玉兰开满了花,打开二楼的窗户能嗅到花的腥甜。玉兰已有碗口粗细,枝枝丫丫爬买了花,很多客人拍照的时候,会留下来喝杯酒。六姐说,你姐夫当时就是看上了这棵树盘下了酒吧,不过当时的玉兰开的只是零零落落,没这班光景。她眼里闪过落寞,纵是花开繁华,也及不上零落时候。
小海每到花开的季节精神就比往日亢奋,像条冬眠初醒的蛇。他在吧台服务,眼睛闪着光,一张一合的嘴唇念出诗句和条蛇吐着信子一般。我和丽扎表达我对小海念诗的感受,她咯咯笑着,凑近我的脸说:诗人都是神秘的,就如你看到的蛇似的。蛇倒不让我神秘,说话的丽扎倒是让我神秘。
丽扎是个学舞蹈的新疆姑娘,和我一样每周几天工作,客人多的时候跳舞,有时陪酒。她也爱写诗,我很是奇怪一个边疆姑娘会迷恋上诗歌,不过腹有诗书气自华,很多客人都喜欢点丽扎陪酒。而于小海说世界好小,酒吧里都能逢知己。
我从消毒间端出发烫的酒杯,六姐已在吧台算账。她是老板娘,我们老板是个摇滚青年,愤青年龄过后开了酒吧,整日不见人影。六姐说玩艺术的都有个不安分的灵魂。
“杰子,3号桌服务。”六姐说。我看向3号桌“威士忌三块冰”我对六姐道。
我把酒端放在和尚面前,他不叫和尚是个真和尚。初次见他一副儒雅模样以为是个作画的。一次与小海陪丽扎去庙里上香,给丽扎流产的孩子。她爱上了点她陪酒的客人。恰碰上和尚,热情的给丽扎诵了经。
酒吧的灯如黄昏的的阳光,照在人脸上像渡了层神圣的光,我隐约看到和尚光的头上多了受戒的疤,他许久未来酒吧了吧。
一年不长,花开的轮回。不过是玉兰落了花长满了叶子,落了叶子又开满了花。丽扎从庙里回来还跳过一次舞,她脸色刷白的晕倒在台子上。小海送她去了医院,小海回来后就再没见过她,而小海在冬天的一个日子里如海子一样卧轨自尽了。
玉兰树上缠绕了闪着各色的灯,开到荼糜的花朵在黑夜的彩灯里诡异的妖艳。它像个忠实的风尘女守着自家青楼,笑看风尘俗事。而我们只在这座喧闹的城里做了别人的客人,停下,离去,给熟识打过照面的人添了谈资。
年年花开,只是故事的主角换了又换,花再多,飘落了,不过一阵风的功夫。
和尚是最后一个离开酒吧的客人,他没有说话,只是出门前朝我招招手。我笑笑却说不出再见。六姐边收拾东西边说要回老家了,我问几天。她瞟了我一眼,随即低下头去说得到老板的消息了,在一次斗殴中没了命。我看到她强忍悲伤抽搐的肩。六姐说,她没必要守着酒吧了,她没有福气等到玉兰开满花。问我想留下吗,下一任老板她认识。我拒绝掉了。
我不愿在熟悉的环境里去适应陌生的人而去怀念往昔的人。和尚是不会来了,他知道丽扎永远不会回来了。我也知道,是小海告诉我的,小海还说丽扎怀的孩子是和尚的。他眼睛闪着光望着冬日光秃的玉兰说他要去找丽扎,给丽扎孩子和家,玉兰开满花的时候就回来看我。
六姐说玉兰开满了花你姐夫就回来了,说话的时候像个初恋的姑娘。可是,怎么算是开满花,给一个没有希望的绝望吗?六姐算是等来了一个永远不会不安定的灵魂,我永远不会知道怎样算是玉兰开满花,小海我是见不到了,终生。
夜风吹落满树的琼瑶,我以前喜欢玉兰白色的花,现在觉得这是多么凄惶的颜色。我关上酒吧的门,把钥匙给了六姐,我看着她湿润的眼睛欲言又止的模样,抱了她一下,不敢回头的离开。
转弯没人的地方,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等玉兰开满花 等玉兰开满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