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初中毕业,自己没有考上高中。父亲在家辗转反侧数日,然后跟母亲说,“去跑跑吧。”随后,父亲去了县城,跑了一天回来,告诉我,“民中(县民族中学)可去读,差一分多少钱,一共多交多少钱就可以了。”我说,“不去。我去当兵。”后来,镇上的中学设立高中班,我去镇中念书了。
高中毕业,录取通知书迟迟未到,父亲又在家辗转反侧数日,然后跟我说,“去跑跑吧。”这次,我反问道,“去哪儿跑?”父亲说,“县城。你不去我去吧。”我回答说,“不必了,我宁可读不成书,也不要跑来的录取通知书!”然而母亲发话了,对我提出严厉的批评,“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犟呢!你这脾气一定得改!”但母亲也没叫父亲去跑,她或许真相信跑回来的她儿子不会要。
只可惜,到现在,我依旧未遵从母亲的教诲,犟脾气,终究改不了。我一向认为,中国不至于如此黑暗——不找关系寸步难行,然而,我终究是错了。古人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毕竟,父母经历的事情比我要广得多,这是他们经验的积累,尤其是父亲,当年若不是大队书记刻意阻挠,他早就走出农村那片土地了吧!
在中国,关系是一门高深莫测却妇幼尽知的学问。引用《中庸》的话来说,“夫妇之愚,可以与之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深谙关系学者,处世如鱼得水。
中国的民众,遇事(求人办事或遇到麻烦)首先考虑的,是“某地(单位、部门)是否有熟人?”如果有熟人,事情就容易解决,“找找”关系就成。如果没熟人,这关系就得“拉”了。这“拉”比“找”略显麻烦,然而不外两种。其一,直接的,花钱。关系网本是错综复杂的,隔岸相望的两个点,使钱,便可铸造一道桥梁。钱,这时候便显出其万能的本性,遇山开道、遇河搭桥。其二,间接的,绕道,托人。关系网本是错综复杂的,个个节点彼此相连。眼见隔岸相望的两个点,由旁路走,找熟人,熟人再找熟人,顺藤理理,总能理出一条连接的线来。
这是一种钻营术,其要旨,用李宗吾的话说,“有洞,我们要钻(平声);没洞,我们钻(去声)一个洞来也要钻(平声)。”(原话不记得了)
写到这里,原本该收笔了。然而仔细想想,中国的民众,何以遇事总想到找关系呢?一件事情,法律、政策有明文规定,该如何就如何,何必费尽心力找关系?其间,或真可谓高深莫测了。我们不妨以管窥蠡测的方法,来谈谈。
这或许是中国几千年沿革下来的旧习,根深蒂固。其一:民众对法律、执法者、政策、执政者抱有严重不信任的态度,任由他人处理的话自己绝不可能获得公正的待遇。于是,只有找关系、托熟人办事,才放心。找关系未必顶用,求放心才是问题的关键。双方或者多方都有关系摆在处理问题者面前,他至少会考虑“公平”二字,以确保自己不吃亏。其二:几千年积累的经验,让我们明白,有时候,关系可以改变政策和法律。政策与法律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如何灵活运用政策法律,尤其是打好政策法律的擦边球,全在人的操作。处于同一水平的竞选者,一人动用关系,便上了;某事眼见没戏了,一使钱,又出现了转机。这里面,尽显妙手回春的国术。
人们在经验教训中不断成长。到如今,积五千年的历史沉淀,中国的民众,对关系,研究得通透,运用得纯正。遇事,首先想到的,有没有人;随后,掏出手机,找关系。就算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放过找关系的绝学。中国倘若有一门学问独步于天下,唯关系耳!
关系到了彼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地步,全国动员,上下动用。中国的执政、执法环境,也是这么造就出来的。试想,这样的中国,贪污腐败,如何禁绝?在中国,不动用关系行贿,如何上得去?不贪污腐败,如何坐得稳?所以,历朝历代,绞尽脑计,到最后,面对贪污腐败,只得承认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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