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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交桥这几日,天天被个圆脸小乞儿占据。这本不是应该被人占据的地方。它应该被压的嘎嘎响的货车占据,应该被哐当哐当晃荡的城郊公车占据,应该给滴滴叭叭的小汽车占据。但它不应该被一个小乞丐占据。
但这个名叫段小宝的小乞儿就是占据它了。他拿着个坑坑洼洼的薄皮铁碗,往立交桥的护栏上一坐,太阳上来落下,车子来来往往,只有他一动不动的望着风驰电掣的车子,像一只馋嘴的小猫盯着池塘的鱼。
原本结伴的小乞儿们都觉得段小宝脑袋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也不讨吃也不要钱,他连自己的身份似乎也要守不住。一天天的只知道居高坐在护栏上,坐的比好多亮闪闪灿灿新的小汽车还要高。
这真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傻瓜行为,他已经不能算是个乞儿。绝对不能!
即使刚入行的小乞儿都知道,获得怜悯的方式是趴在地上仰视着人们,若是能再挤出几滴泪珠,那简直是乞儿们可以吹嘘骄傲的本领。
可段小宝不仅不哭,他总是咧嘴傻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仿佛天底下压根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哪怕他要的钱不多,哪怕天天饿肚皮,哪怕矮矮小小的永远长不大,他也总是乐呵呵的站在一群愁眉苦脸的小乞儿堆里。
可他现在竟连乞儿也不当了,只是高高的坐在立交桥上。他也不笑了。只是睁着两只溜溜圆的大眼睛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的看。一个礼拜过去了,他的眼睛越来越大。一个月过去了,他的眼睛已经亮的几乎射出光来了。
但他整个人已经瘦的不成样了,就连深深的酒窝都要填平了去。
要好的乞儿们劝他:“傻小宝傻小宝,快快随我要饭去,段老头已经不在了,你这样得饿空肚皮。”
小宝只是用亮亮的眼睛照着他们。他们怕的就像被猫儿发现的老鼠,慌忙散了去。
忧郁了好久的段小宝,在一天傍晚时分,又开心的咧嘴笑了起来,他的酒窝已经彻底没有了,他的眼睛却亮的几乎喷出火来。
在他的注视下,一辆慢悠悠的老爷车开过来了。段小宝捏紧了手中的薄铁皮碗,瘦骨嶙峋的骨指几乎要戳破肉皮了。当车头与他齐平的那一刻,他猛地将碗飞了出去。
轮胎与地面激烈的摩擦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还好,这是城郊并不算热闹的立交桥,还好今个只有这辆老爷车趴在桥上。所以,除了老爷车四分五裂的玻璃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损失。
车里的男人骂骂咧咧的跃了起来,想要打断段小宝的鼻梁。段小宝并不害怕,他又拿出了一只坑坑洼洼的铁皮碗,对着立交桥的铁栅栏敲打,他用了所有的力气,就连脖子上都鼓起蜿蜒的青筋。此刻的空气跟着响彻云霄的声音沸腾起来。而这终于引来了从未踏足过这里的交警的来临。
男人很是慌张,他跳回车内,想要开车跑走。段小宝纸片般的身体却突然出现在引擎盖上,他抬头对着男人微笑,露出猎狗般的犬牙。
交警终于慢吞吞的来了。
“小乞丐,你不要饭,在这做什么?”交警不解问道。
“我抓杀人犯呢!”段小宝又裂开嘴笑了,但大眼睛却没有了光,豆大豆大的泪珠砸的引擎盖叭叭的响。
“杀人?”交警这时有些疑惑的看了一下车内的男人。男人对着交警露出了个极为难看的笑容,让人搞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他杀谁了?”交警问道。
“杀了段老头。”段小宝哽咽道。
“段老头是谁?怎么杀的?在哪杀的?”交警又问。
“段老头就是段老头,他是我爷爷,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真的爷爷,但他叫段老头,我叫段小宝,他就是我爷爷。”
交警根本不想听谁是谁的谁,他只想快快处理好,快快去约会。可段小宝这幅不要命的样子只能让他耐着性子处理。毕竟此刻身边已经围拢着一圈又一圈,高矮胖瘦大大小小的乞丐。他竟不知道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破破烂烂的乞儿。
“我问这个男人怎么杀了人。”交警又问道。
“他用这辆小车给段老头撞地上去了,还直接从他脖子上碾了过去。把他的头都碾烂了。”段小宝脸色惨白,全身颤抖的说道,他的眼睛盯着立交桥不远处,仿佛那边还横亘着段老头的残骸。
交警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二个月前的一场车祸。死了一个老乞丐,目击证人也没有,老乞丐的头也碾碎了。一个没有家的乞丐,就连遗体都只能在遗体馆的冰库里冻着。
段小宝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他此刻正趴在引擎盖上像一只奄奄一息的蝴蝶。交警终于生了怜悯,他呼来了同事,带走了车里的男人。
边上的乞丐们七手八脚的将段小宝挪了下来,他们对段小宝的误解解除了,并从内心里敬佩段小宝的为人。没有一个乞丐不希望拥有一个段小宝一样的亲人。毕竟这个城市,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记住他们的存在。
段老头终于被火化了,段小宝将他的骨灰装进奶粉罐子后也离开了这座城市。但他的故事在乞儿圈里一代一代的流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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