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已记不清是谁说的话。只知道人生在世,过分的追求相貌的出众似乎是当下社会的底色。整容机构铺天盖地不曾消减,护肤美容品琳琅满目摆满商场专柜、养颜抗衰更是呈现出头之势。这一个个现代工业产生的“美”杰作,毫不留情掏空了爱美人士的口袋;皮囊为我们展现“美”,如何护理、保养甚至改变它,一直被人所钻研。然而,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笔下一位出家和尚在“皮囊”方面仍苦恼不已,似乎是一个佛法再高也解不开的“难题”。
他叫内供,是一位日本池尾的禅智,年过半百给人感觉已经悟佛颇深。可是说起他的鼻子,当地人几乎无人不知,它足有五六寸长,从上唇上边一直垂到颚下。形状是上下一般粗细,酷似香肠那样一条细长的玩艺儿从脸中央茸拉下来。 说到这,你是不是脑中已经闪过一个字?——丑!内供从小沙弥开始便因鼻子奇异而苦恼,表面上他也装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不仅是因为他觉得作为一个应该专心往生净土的和尚,不宜惦念鼻子,更重要的还是他不愿意让人家知道他把鼻子的事放在心上。平素言谈之中,他最怕提“鼻子”这个词儿。 其实,这样反而更加印证了他心里对鼻子的介意;不仅仅是外表带来困扰引来他人议论,连平时生活上也带来了麻烦。因为鼻子长确实不便当。首先,连饭都不能自己吃。不然,鼻尖就杵到碗里的饭上去了。这实在是让人感到可怜,就这样一来二去,因为鼻子的特殊,不仅让内供生活不方便也伤害了他的自尊;似乎时来运转。某次,他徒弟寻到了一个偏方,还奇迹般地帮内供矫正了鼻子。内供自然愉快不已,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了,旁人将不再用可怜的口气议论自己,而本身也将更有自信吧!然而,过了两三天,内供发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有个武士到池尾寺来办事儿,他脸上摆出一副比以前更觉得好笑的神色,连话都不正经说,只是死死地盯着内供的鼻子。岂但如此,过去曾失手让内供的鼻子杵到粥里去的那个中童子,在讲经堂外面和内供擦身而过的时候,起先还低着头憋着笑。内供一下子又迷茫了,“以前怎么还没笑得这么露骨呢?” 写到这,我对内供既是同情也是耻笑的。同情是因为天生鼻子给他带来的烦恼,耻笑是他本是遁入佛门之人却常有红尘杂念,足见禅佛境界并不高,也是一个被“皮囊”折磨的苦人。
金庸先生曾说《天龙八部》的核心含义其实就是”有情皆孽、无人不冤”。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员,我们沉沦于“皮囊”带给我们的社会反映与人生价值,这个“皮囊”是“情”是”欲望“也是”魔鬼“。内供一位禅智尚且不能通透世俗看法的锐刺做到宠辱不惊、宁静淡泊,我们平凡人又怎么能逃离这“皮囊”的“囚笼”呢?这是龙之介对芸芸众生的一次悲悯,他总是喜欢用自己的文字来扒开人世间的虚伪、现实、彷徨且不知所措。内供鼻子被矫正后,周围人却愈发耻笑他,龙之介在这别有意味的写了一段话:“人们的心里有两种互相矛盾的感情。当然,没有人对旁人的不幸不寄予同情的。但是当那个人设法摆脱了不幸之后,这方面却又不知怎地觉得若有所失了。说得夸大一些,甚至想让那个人再度陷入以往的不幸。”当一个经常被苦难所支配的人突然有一天摆脱了苦海找到光明时,我们却无比怪异的感觉到“不适”,因为我们对那人长此以往的“廉价同情”不复存在开始变得“无处安放”,我们需要这种畸形的“同情感”。人性的恶再龙之介笔下如一个注满水的海绵,被充涨得恶心。
“皮囊”好意味着外貌、外表的突出,在灯红酒绿的现代社会已经升级为竞争的筹码、手段。可是我看到的是这浅薄的一层之下,是空洞的灵魂,它毫无生气的躺着直到萎靡、消沉!细思恐极的是内供最后因为鼻子还原了反而如释重负。我们是不是也会在以后的潮流中将独属的皮囊都完全交给世俗来改变、审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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