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桑树

谨以此文献给舅婆去世三十周年

人来到世上就是来受罪来了，罪受完了也就走了。舅婆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她移栽在我家后院的桑树。

巷子有一户人家后院有一棵高大的桑树，每到桑椹成熟的季节，我们站在土堆上望着那一树红得发紫的桑椹，咽着口水。男娃为了解馋，翻院墙跳猪圈进入人家后院，搅和得鸡犬不宁。我们女娃站在院墙外，眼巴巴瞅着，运气好的还能捡拾几粒。一群娃娃象一群乌鸦，扰得桑树不得安生，终于有一天，主家忍无可忍，给院墙树身bia满了猪粪，桑树才安宁了。

唉，那棵桑树要是栽在前院该多好！娃娃们坐在碾盘上望着那棵桑树。

瓜娃些，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顶着帕帕路过的二婆笑道。

为啥？娃娃们异口同声。

前院栽不得桑啊，后院栽柳，怕你们都成了柳树精！二婆哈哈大笑。

那年月物质匮乏，用洗衣粉洗头都很奢侈。记忆中的山丹丹洗衣粉洗出衣服很香，但洗的头发又涩又粘。因此，桑叶成了那个年代的护发素。每逢刮风下雨，桑叶成了抢手货。捡一把回来，开水一浇盆子一捂。几分钟后，水清香丝滑。用毛巾蘸足水，从后脑勺上抹下去，那叫一个舒坦。

啥时候，咱家有一棵桑树该多好。

我们的一句念叨舅婆记在了心里。第二年春天，舅婆在麦秸集旁发现了一棵桑树幼苗。小心翼翼刨出，移栽在我家后院。从那一天，它就成了我家的宝。天旱了，为它浇水，风来了，为它挡风，舅婆还在它旁边挖了一个小坑，为它上鸡粪。听舅婆说上鸡粪肯长，长大后结的桑椹也甜。我兴高采烈地端着美美一锨鸡粪过来了，惊得舅婆赶忙拦住：千万不敢，这样会把树烧死！

为啥不敢？上得多不就长得快？

瓜女子，你想想，碎娃娃家，能象大人一样，用大老碗吃饭？舅婆满脸微笑。

哦！我歪着头，似懂非懂。

凡事适可而止。人心不足蛇吞象。长大后我在书中找到了对应舅婆当年所说的话。

舅婆虽没念过一天书，但她的勤劳善良，在日常生活中悟出的道理，却值得我们铭记一生。

桑椹熟了。舅婆却去了远方。

舅婆患病前一分钟，还在烈日下锄地。患病七年，有精神了就帮子女干活。勤快了一辈子的舅婆，闲不住。

经历过z乱遭过年馑，受过各种磨难的舅婆，对土地的爱对村庄的爱，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人来到世上，就是受罪来了……”，大字不识一个的舅婆，却把古人终结的“人生八苦”，诠释得这么无奈这么深刻。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细想，每个人受的“罪”，也许如此。

后院那棵桑树每年硕果累累，吃着桑椹，就想起了舅婆。